回顾这乱糟糟的一生，除了母亲相伴的那八年之外，似乎只有在容北书身边时，她才能做回原本的自己。
那个不曾经历地狱，不曾众叛亲离的墨玖安。
那个在无忧谷里天真烂漫，调皮狡黠的苏千羽。
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放下肩上的责任和压力，才允许自己适当地放纵，偶尔耍赖，偶尔撒娇，又偶尔想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然后又红着脸鄙视自己。
矛盾的，鲜活的。
她偶尔也会正视自己的感情，而不是一味地压制，一味地衡量利弊，保持理智。
就像在演武场上，她为他射杀北凉使臣，又为了压制他体内的毒性，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他。
容北书本就是她的例外，好像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成了她的唯一。
墨玖安指腹微动，主动抚摸容北书的脸。
方才迷醉又羞赧的眸色，随着她彻底看清自己的心，渐渐变得清澈，坦诚且坚定。
就像最深的湖水，盛满深情，满满当当。
只可惜，此刻的容北书看不见这样的眼神。
他顺势蹭她掌心，亲吻她指腹，直到耳畔传来她的轻唤，容北书顿时停住了动作。
“阿渊”
墨玖安的声音温柔而平静，让容北书一时捕捉不到明显信息。
他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让她不满意，内心引起一阵慌乱。
他甚至没敢再动弹，而是就那般弯着腰，静待她的指示。
墨玖安如何看不出容北书的情绪，她无奈轻笑，果断向前一步，带着满心的柔情，亲了亲他的唇。
“傻子”，墨玖安摸了摸他的脸，温声说道：“刚刚摔疼了吧，给我看看”
容北书内心的不安被墨玖安抚平，他乖乖点头，被她牵着在软席上跪坐下来。
墨玖安则坐在他身后，将他的衣领脱至上臂的位置。
因在家休养，容北书只穿了一层寝衣，寝衣腰身只由一根绦带束着，慵懒闲适，倒是方便了墨玖安，可以毫不费力地查看他后背的伤。
毫无意外地，她看见了新的淤青。
墨玖安一眼就能辨别出，这些是院子里的那些小石头压出来的印记，一块一块的，在旧伤上添了新伤。
“受伤了怎么一声不吭？”，墨玖安忍不住蹙眉，又心疼又生气，“药在哪儿？”
容北书默默指了一个位置，墨玖安去拿药膏，为他上药。
“疼吗？”，墨玖安动作轻柔，指腹蘸取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伤处。
“不疼，只是，公主手凉”容北书实话实说。
“那我先捂热了再给你上药”
墨玖安放下药膏，边搓着手边哈气，试图让手暖和一些。
这时，容北书侧身“看”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正当墨玖安以为他要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帮她升温，不料他竟拉着她的手，直接放到了他肚子上，并补充了一句：“这儿暖和”
墨玖安看着胸膛半敞的容北书，差点结巴：“你...你不是嫌我手凉吗？”
容北书轻轻摇了摇头，如同他此刻身上的温度，声音带着融融暖意：“不是嫌弃，是担忧，春日时分，手还这么凉”
容北书就像一个小火炉，身上总是很暖和。
与他相拥而睡的那两日，是墨玖安这么多年来睡过最安稳的觉，也是最温暖的觉。
墨玖安没再扭捏，任他的掌心包裹自己的手背，手心则贴着他的肚子。
沉默了半晌，容北书选择主动开口，明明那么不正经的话，却被他说的分外真诚：“这次，公主不用偷看，可以光明正大的看”
事实上，墨玖安确实在看。
看他身上的累累伤痕，擂台上留下的一块又一块的青紫色淤青，这些醒目的痕迹犹如一把利刃，刺进她心底。
墨玖安缓缓抬眸，视线落在那双被蒙住的眼睛，不禁开始想，到底是何种毒，竟让容北书都难以在短时间内清除干净。
又不禁开始担忧，会不会留下后遗症，眼睛会不会疼？
墨玖安咽了咽唾沫，稍稍平复一下情绪，才回答道：“我是在看你的伤”
说罢，她抽出了自己的手，继续为他上药。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重，容北书想说些什么，可每到开口之际，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只能默默吞下复杂的情绪，长久地沉默。
墨玖安细心照顾到他背上的每一处伤痕，等给最后一块淤青涂完药膏，她停顿了几息，虽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矫情，却也认真地说了出来。
“容北书，我会对你负责的”
容北书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她继续说道：“往后，有危险你就躲远点，好好做你的情报，好好待在我身边，我不要你为我拼命，我不要你牺牲自己，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容北书喉结滚了滚，暗自平复乱了的气息，也尽量克制住自己因激动而怦怦加速的心跳。
可开口时，他暗哑的声音还是不免带了一丝轻颤：“公主这是，想要我做驸马？”
容北书宽袖之下攥紧了拳头，忍住自己转身的冲动，静待她的答案。
他今日才发现，几息的沉默都可以这般漫长，让他每一次的心跳都清晰可闻，震颤全身。
终于，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容北书紧张地全身紧绷，倏尔，脸颊感受到一片温暖的触碰。
原来，是她站起了身，从他身后捧住他脸颊，然后，让他仰头“看向”她。
墨玖安弯腰凑近，柔软的唇在他额头落下最真诚的印章，“不，我要你做君夫”
在这一刻，容北书只觉整个世界都随那句“君夫”而变得模糊，只有她的呼吸暖暖的拂在鬓角，吹得碎发微微浮起，那种痒直酥到人心里去。
君夫这两个字在他耳边徘徊，不断在他心底激荡，他微微怔住，喉咙一阵滚动，仿佛有一束光照进他心里，他的胸口一阵炽热。
无论是脸颊上温柔的触感，还是耳边轻轻的低语，她的承诺，她给予他的名分，这对他而言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礼物。
“公主……”
容北书暗哑的声音带着颤抖。
回顾这一生，漫长的孤寂，直到兄长出现，他的生命里才有了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