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内,盛元帝静静地注视着女儿。
对面,那一袭纤瘦的身躯站的笔直端正,即使金钗华裙,依旧英气逼人。
她眉眼间散发出的那股子威势,不禁让盛元帝都愣了一息。
“并非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不能踏足顶峰”
墨玖安冰冷的声音凛然而霸道,她笑了笑,鄙夷之情尽显眼底。
“而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由你们制定游戏规则,规则由谁来制定,便对谁有利,所以你们绝不会允许女人高升。一群迂腐而自私的人,制定了一套荒唐而无耻的规则,现在,该改变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争取公平的前提是争得话语权。
只有当权力的顶端有了女子,底层的女子才能有开口的机会。
她们所遭受的苦难,被世人合理化的一切不公,延续了千年的霸凌与剥削,才会终结。
墨粼有资格争,墨玖安便有资格争。
她有这个能力,更有这个决心。
“父皇可以把我嫁去北凉,可以把我软禁一生,可以用一切手段阻止我与墨粼争,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条路,我一定要走”
墨玖安顿了顿,冷硬的嗓音还是说出了那句气话:“当然,父皇也可以杀了我,永绝后患”
从亲生女儿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盛元帝复杂的情绪在暴怒边缘游走,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公主!”
德栩赶忙提醒,可墨玖安却没有停下。
仿佛早已准备好接受一切反噬,她的神色在愤慨中带着一丝坦然:“身不死,志不灭,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五马分尸的结局,我也受得”
“公主,您快别说了!”
父女俩死死瞪着彼此,谁也不愿让步,一旁的德栩急得都快哭了。
盛元帝下颌紧绷,因极力克制情绪,浑身微微发抖。
德栩见状,已然顾不得其他,伸手便轻轻拍抚盛元帝的背,“陛下,陛下息怒啊,公主,算老奴求您了,服个软吧”
墨玖安没有理会德栩,她甚至没有欠身作揖,而是赌气般直接转身就走。
有其父必有其女,父女俩一个样,那股子倔劲儿上来了,谁也拦不住。
“公主,公主!”
德栩的挽留不足以让墨玖安停下脚步。
还没等她跨出门槛,身后又传来德栩焦急的喊叫声:“陛下,陛下!传太医,快传太医!”
墨玖安心中一颤,猛地转身,下意识走向盛元帝。
可瞧见盛元帝的神情后,墨玖安又逼着自己停住了脚步。
她能看出来,盛元帝此刻的状态,远不至于气坏身子。
墨玖安逼自己不要心软,随即转身,继续踏上出门的路。
“公主,请回来!”
“让她走!”
苦肉计不成,盛元帝彻底发怒,气得咳嗽起来。
墨玖安步伐顿了一息,没有转身。
奔入乾坤殿的一众宫人行迹匆匆,神情慌张,他们绕过墨玖安,直奔盛元帝而去。
墨玖安没再转头看过一眼。
直到走出第一面宫墙,将那宏伟的宫殿隔绝在身后,墨玖安紧绷的神经倏尔一松,腿脚一软,掌心及时撑住墙面才没有倒下。
“公主!”
沐辞和悦焉冲过来,分别扶住墨玖安的双臂。
“悦焉,去叫太医!”沐辞吩咐道。
“不用”,墨玖安暗自顺气,等恢复一点力气才放开了她们,“悦焉,你留下等消息,我…还是有些担心父皇...”
悦焉眸里满是心疼,她乖乖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墨玖安没有坐马车。
沐辞劝过,毫无意外地,没劝住。
墨玖安称自己想静一静,不让沐辞等人贴身跟着,沐辞便远远地跟在墨玖安身后,还不忘派人通知容北书。
这几日突然回寒,气温骤降,冷风吹在脸上生疼,却也帮墨玖安冷静下来。
墨玖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脚步带着她回去,神智却不自主地飘向远方,带她回顾这短暂的一生。
确实短暂。
区区二十年。
可回忆起来,为何显得那般漫长?
唯独那八年,她待在母亲身边的日子,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减少,愈发模糊不清。
人就是这样,痛苦总是记得很久,幸福却留不住多少。
可墨玖安不想再记住那些悲惨的过往了。
若可以,她多希望自己重新来过。
若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八岁那年,她绝不会偷跑出谷。
这样,她便不会被幽戮抓住,不会遭受那四年的折磨,也许,也不会看到这世道不公。
她就可以一直做那个与世隔绝,无忧无虑的苏千羽。
就如她母亲所希望的那样。
只可惜,时光不会倒流。
有些错误,永远没有机会改正,只能任由它们伴随一生,反复想起,反复悔过。
墨玖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视线里映入一袭熟悉的衣摆,她才愣愣抬眸。
是他。
见到容北书的那一刻,墨玖安这一路以来强压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她全身,突然间,她真想借他肩膀靠一会儿。
尤其当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的时候。
他靠近时,带来那股令人心安的清香,更加让墨玖安生出想要休息的欲望。
墨玖安的视线一直跟随容北书,任由他为自己把脉。
他凝眉担忧的模样,彻底击碎了墨玖安最后一点逞强的心。
“容北书...”墨玖安轻轻唤他。
容北书全神贯注地留意脉象,低眸应了一声:“嗯?”
“我没力气了”墨玖安说。
容北书的指腹微微一颤,愣了一瞬。
而就在这一瞬,墨玖安向前一步,倚在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