栉向前纵身,轻盈地一跃。她如一只迅捷的黑猫落地翻滚,身形矫健,向着定好的目标冲刺而去。
不一会,月下的小小少女,隐入无尽的夜空,落入迟暮的黑暗。
......
......
......
雨夜。
今夜的大雨,在门外响动着——
酒作雨,杯长盈,醺然醉里,映唐红。
这里是鲵吞亭,准确的说,是蚕食鲵吞亭——在夜晚,属于妖怪们的场所。
“果然,一下雨,就没有什么客人了呢......”
少女坐在柜台边,手中捧着一瓶外国洋酒,百无聊赖的用纸张擦拭着酒瓶。顺带的,她将因为受潮而发胀的软木塞稍稍揉了揉。
少女叫美宵——奥野田美宵。
“不过,白天遇到的那个小家伙还真可爱——”
美宵自然是知道,二岩猯藏没有所谓的“小孩”,作为蚕食鲵吞的老顾客,猯藏她也帮自己做了很多很多酒亭上的生意事。
这个狸猫少女,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多的妖怪啊......
想到这里,美宵无奈的一笑。
我只是个小小的付丧神而已。
哗啦——
一阵强风裹挟着雨水,随着大门的敞开,水滴散落四周。伴随着四散的、剔透的水珠,来人单薄的身影,虽然看不清楚,但在风雨中,那样的人显得是如此渺小虚弱。
“您好,鲵吞亭为您服务,想喝些什么?”
“咳咳......”
咳嗽了几声,小萝莉将木制的门扇拉回原位,看向四周,目光便定格在了柜台旁那位愣住的少女看板娘。
“诶......是你?”
美宵呆了呆,漂亮的绿色瞳孔中充斥着不可思议。她望向浑身湿透的杨栉,那位才刚刚在脑海中有些模糊的身影,就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酒。”
栉坐上柜台,低着头,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夜色下是如此坚定。
“哈?小孩子不可以饮酒的哦。”
粉发少女无奈的笑着,眯起眼睛,选择无视了杨栉的话,继续擦拭起手中的酒瓶。那瓶爱尔兰威士忌虽然标签有些褪色,但依旧不影响这瓶流传到幻想乡的酒的品质和醇厚。
“蚕食鲵吞——我没说错吧。”
开门见山。
栉弯了弯嘴角,抬起头,湿透的头发贴在了雪白的脸上,却能看到刘海间眼睛的冷光。
寂静。
擦拭着威士忌的手,停下了动作。
美宵转过头,看向笑着的杨栉,惊讶、疑惑、不解甚至是带着些许对未知的小小恐惧,充斥进她的瞳孔。混乱而又有序的目光,被杨栉所捕获——
“你是谁?”
美宵问道。她将酒瓶放下,栉分明从这位付丧神安静的气息中,感受到了些许危机。杨栉故作镇定,不动神色地将左手往口袋挪了挪。
“人类,不过和人间之里的那些人不一样。”
“......我能让你忘记你所说的话,你知道吗,小家伙。”
美宵眼神一冷,抱着凝视加审视的眼光,她与小小的少女四目相对。
“是啊——”
栉浑身湿透,狼狈的她双手一摊,避开美宵的目光。
“是,但我就是为了这个遗忘之外的目的来的。”
小萝莉笑了,上扬的嘴角露出银白的虎牙。她抬起头,重新直视着看板娘。此时,栉的目光从未如此针锋相对过——
她自己也不知道,面对着巨狼、深渊甚至是二岩猯藏时都不曾有的坚定,在现在都显现在了自己深邃的黑瞳里。她在面对,面对从来没有过力量的现实,面对将要遇到的前方与困境——太多,太多的未知。
准确来说,她——正在面对着无力的自己。
栉急于改变,但此刻,没有任何一次,她如此接近自己的极限和自己的目标。
所以,她急切无比,她摧枯拉朽,她一往无前。
看到如此自信的目光,下意识地,身为妖怪的美宵避开了视线。粉发少女偏开目光,低下眼睛看着柜台。
呜,这个小家伙......有些令人不舒服啊。
似乎觉得逃开注视,气势上被小孩压了一头,奥野田美宵觉得有些丢妖怪的脸面。她脸红了红,便继续看着面前的小萝莉:
“......想喝些什么?”
“那种能让人喝了,就会遗忘这里所有记忆的——”
栉笑了笑。
“鬼王的酒。”
“好......诶?”
少女愣了愣。
“诶——!?”
......
陶碗,盛酒。
那只碗很漂亮,上面印着鲵吞亭的标志——那只大鲸鱼,以陶釉的艺术压印在了碗底。
如外面雨滴一般清澈透明的酒水,荡漾于碗内。随着细微的震动,液体晃荡着,跳动着,仿佛那只碗里的鲸鱼图画活了过来,在无尽的波涛里肆意遨游。
望着自己配置的酒饮,美宵犹豫着。是的,这就是自己经常用来让一些人类发现不了蚕食鲵吞亭存在的东西。
只要喝了,就会忘掉当天记忆......
她怎么会知道这种酒??要不要给她呢......总感觉,总感觉这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预感,预感很不好。
算了,不管了!
是她自己点的,对,她自己要的——出了什么事,别怪我就行啦,总之,总之,她会把今晚这一切全都忘干净的......
“客人,您,您要的酒!”
鉴于对杨栉的未知,美宵不再称呼其为小家伙了。她认为,这是一位很有意思的,“蚕食鲵吞亭”的小客人。
看着面前的小萝莉,在犹豫了一番之后,美宵心一狠,还是将那个陶碗送上了柜台。
“嗯,谢谢了。”
栉解开自己略显干瘦的钱包,倒出了里面的所有东西——但想了想,她拿回了那个小小的翠色纽扣。
就让它,作为鉴证吧。
“用,用不着这么多。”
美宵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倒出来的铜钱里拿了几块铜板,会意般的鞠了一躬。
“不。”
栉轻松的笑了。
“我还会再来的。”
不会了,美宵这么想着。
你会忘掉的。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忘掉”这个词,粉发少女总觉得有些......难受?
她还那么小......喝这样的东西,虽然是主动来这里要的酒......
小萝莉把带来的所有钱财推向了看板娘。她从椅子上起身,开始解下身上的携行具——那个黑色的腰带,里面的FN57战术手枪,是铃仙给予自己唯一的武器。
她将其放在了桌子上,再然后,杨栉摸了摸胸口,从自己细嫩的脖颈上,取下了那枚古朴的铜铃。
这枚铜铃,是美铃给予自己唯一的护佑。
现在,靠自己,不管前方是什么,一切靠自己。
“这些,帮我保管着,谢谢了——”
怀里的丝绢,那封写给自己的记忆,栉放在了自己的心脏处,那是命运,向无力所抗争,向无助所战斗的命运。
美宵还在细细杨栉话语里的含义,却发现,面前的这个小小少女,伸出左手捧起了柜台上的酒碗。
那个陶碗大小,几乎快赶上杨栉的脑袋了。
仰头!
“喂,你,你等一下......”
咕咚——咕咚——
“哈!——”
“......这酒很烈...啊。”
一饮而尽!
某粉发看板娘话都没说完,便呆在原地,看着这个乱来的小家伙硬生生喝完了巨量的、火一般的液体。
栉满脸潮红,将酒碗一顶,啪地一声砍在柜台桌面上。她用右手往嘴上一抹,擦去满脸的酒水,便低着头,用手撑着柜面,身形变得恍惚而漂浮......
结实的酒碗并未碎裂,而是在桌面上滚动着,被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美宵险而又险地接住。
“......痛...快...!”
眼前的一切似乎渐渐模糊,一切都在变黑变暗......
在失去意识之前,栉用尽全身精力,却再也无法阻挡无边的暗色与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