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黎景想说这不是普通的恋爱，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什么？”老爷子放下茶壶，摆摆手，语气豁达，眼神里带着几分调侃，“怎么，是不是觉得对方年龄比你大？或者是外地人？爷爷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就算找个外国姑娘回来，只要人品好，我都不会说什么。”
老爷子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年轻那会儿，遇到你奶奶的时候，她家里人可是怎么都不同意。那时候我就一个普通工人，人家是知识分子家庭。可你看，现在不也过得挺好？年轻人谈恋爱，只要两情相悦，其他都是小事。”
看着爷爷的笑，黎景心里更加忐忑。
“行了，别吞吞吐吐的。”老爷子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看着黎景，“什么时候带回来让爷爷看看？要是不错的话，趁你奶奶这两天心情好，一块儿带来吃顿饭。别看我这把年纪，在这事上可比你爸妈开明多了。”
黎景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爷爷，其实我喜欢的不是什么外国姑娘，是.....是一个男人。”
话音刚落，房间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老爷子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砸在桌面，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打湿了桌上的宣纸：“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仿佛刚才那句话是自己听错了。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黎景抬起头，“但我是认真的。”
“胡闹！”老爷子猛地站起身，震得书桌上的笔筒都倒了，毛笔和宣纸散落一地，墨汁溅在地毯上留下一片漆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被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思想给洗脑了？！”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黎景也站了起来，“爷爷。”
“闭嘴！”老爷子脸色铁青，手指微微发抖，“黎家的长子，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说出这种话！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让我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可是爷爷，”黎景看着暴怒的老人，心里又酸又涩，“您不是说只要两情相悦，其他都是小事吗？您看裴叔和林叔不是过得很好......”
“住口！”老爷子一拳砸在书桌上，茶具叮当作响，几本线装古籍从书架上掉落，“他们是他们，你是你，能一样吗？还是说他们给你灌输了什么思想？”
“跟裴叔没关系！”黎景急切地解释，生怕爷爷误会，“爷爷，从小到大，要不是有裴叔看着我，我指不定要闯多少祸。”
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额头青筋暴起：“我黎家的孙子，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从今天起，你给我断了这个念头！不然我就当没你这个孙子！”
“爷爷！”黎景是真怕老爷子气出个什么好歹，“您别这样.....”
“够了！”老爷子转过身，背对着黎景，声音里失望：“你先回去好好想想。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见我。现在.....现在你先出去吧，让我静静。”
黎景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爷爷的背影，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这还只是说了喜欢男人，要是让爷爷知道余迹不是人......恐怕会气得直接晕过去吧。
黎景从书房出来，慢慢走到一楼大厅，坐在沙发上发呆。
“小景。”奶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担忧，“怎么了？跟你爷爷吵架了？”
黎景赶紧擦了擦眼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嘴角刚翘起就又垮了下去：“没事，奶奶。”
奶奶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拉过他的手轻轻拍着：“奶奶虽然不知道你们吵什么，但你爷爷就这个脾气，说话是重了些，可他其实最疼你。”
黎景低着头，任由奶奶握着自己的手。
小时候每次挨骂，都是奶奶这样拉着他的手安慰。
“你还记得小时候吗？”奶奶的声音温柔，“你把爷爷的紫砂壶摔碎了，那天他气得要打你，是我把你藏在衣柜里。后来他找了一整天没找到，气得直跺脚，可到了晚上，又偷偷问我你吃饭了没有。”
黎景想起那件事，努力扯了扯嘴角。
“傻孩子。”奶奶抽出手帕给他擦眼泪，“哭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们的宝贝孙子。等你爷爷气消了，一切都会好的你说，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疼你？。”
黎景哑声开口：“对不起，奶奶。”
离开老宅时，夜色已深。
黎景一个人慢慢走在街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条路他走了二十多年，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那么熟悉，从小到大，不管闯了多大的祸，最后总能在这条路上看到爷爷站在门口等他。
可今天走在这里，却觉得格外漫长。
鼻子还是有点发酸，但他已经不想再哭了。
现在这样，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什么事都要让爷爷担心的小孩。
转过街角，一股熟悉的寒意突然从背后涌来。
黎景停下脚步，嘴角微微上扬：“你跟了我一天了？是不是从我进老宅开始，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余迹从阴影中显出身形，今天的裂纹似乎格外不安分，在他苍白的皮肤下不断翻涌。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黎景红肿的眼眶。
“别担心。”黎景转身扯出一个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就是跟爷爷吵了一架，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时候我没少跟他吵，最后不都好好的？”
余迹的目光落在黎景脸上未干的泪痕上，裂纹变得更加躁动。
他抬手想要触碰黎景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微微颤抖。
黎景握住余迹悬在半空的手：“没事的。”
周围的温度骤降，连地上的青石砖都开始结霜。
余迹低声道：“是因为我？”
声音里带着黎景从未听过的自责。
“不是因为你。”黎景用力摇摇头，“是我自己。我不该这么急着告诉爷爷，我应该再等等的。等他身体好些，等你适应了人类的生活，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说。是我太急了。”
余迹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睛。
黎景眼睛里还带着一点红，凑到余迹面前亲了亲：“走吧，回家了。虽然爷爷生气了，但是我们还有家可以回，不是吗？”
回到裴辞家时，院子里的灯还亮着。
林桑榆正在廊下等他们。
“回来了。”林桑榆温和地说，目光在黎景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吃过饭了吗？厨房里还有些热菜。”
黎景摇摇头，他知道林桑榆和裴辞一直在等他回来：“林叔，我是不是太冲动了？您说我是不是应该再等等？”
“没有。”林桑榆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