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奈莉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尤其当她常年生活在西尔维亚身边,在这样的人身边“聪明”这个词汇几乎就失去了它原本应该有的含义,而是变作了仅仅指代一个人的专有名词。
——没有人能在西尔维亚面前自夸自己的才能。
“西维说的都是对的”、“西维的决定都是对的”、“如果你觉得西维犯了错,那么一定是你不理解她的深层含义,不必提出异议。”
……
诸如此类的理念几乎每日都像是洪水一般冲刷着生活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的头脑,在这种日复一日的腐蚀之下,哪怕是再固执的人估计也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大脑拱手让人。
这样的态度或许表面看上去应该受到指责,但实际上却没人能对这种思想发出指责——考虑到神话里的神之子伊卡洛斯都在真正的太阳面前被融化掉了翅膀,那么作为卑微的凡人,在真正的天才究竟又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呢?
托奈莉现在就面临一个这样的抉择。
『西维的手好冷。』
这样的想法不知为何轻轻地滑过她的大脑,在还没有说出这句话之前,她眼睁睁地看着突然说出那些话的西维向她微笑后转身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身形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
——明明那里是她的家,里面所有人都是她的家人,她却不知为何觉得那道门是一张向她张开的口,而西维现在头也不回地、走向的是一条……不归路。
『没关系的,那可是西尔维亚啊。』
『不用管她的,她自己就是一个固执己见的家伙。』
『我知道,这一定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
大多数人大概都会这么说,然后或是无奈或是不忿地站在原地,就那么简单地等待西尔维亚做完她想做的事情,然后像每一次一样一脸冷淡地带着漂亮的成果走回来。
但是……
托奈莉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西维这次可能回不来了。
她隐隐约约地预感到有什么东西突然改变了,这种变化如此潜移默化地发生、似乎没有人能够察觉到,却一直埋伏在她们周围,虎视眈眈地、等到合适的时间就欲将她们一口吞下。
不可以,要把她拉回来。
即使,即使……
女孩苍白着脸僵硬地向屋内走去,头上红色的圣诞帽柔软而歪斜地戴在她头上,似乎随着她的动作隐隐有掉落的样子。而正在她准备敲门的那一刻,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猛地回头。
一个黑发的少年静静地站在她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是那个和她打了一下午雪仗、黑发黑眼的小孩,她记得,他叫……
她艰涩地喊出他的名字。
“詹姆斯.杜兰特(Jas.durant),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
风雪萧瑟,银装素裹。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托奈莉的小皮靴轻轻踩在一条陌生的小径之上,柔软的白雪在她的脚下不断地化作混浊的黑水,在她身后留下一串清晰的足迹。
她有点担忧地看着身后,“……咱们就这么把脚印留下来没关系吗?”
“没关系。”那个脸虽然很漂亮却一直跨着疑似面瘫的小孩头也不回地带着她继续赶路,即使托奈莉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里。“他们都知道你在哪里,也不在意你会去哪。”
“……”
喂,你知不知道这样我很受打击的。
托奈莉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因为自己不被重视感到开心还是难过了。
不过对方似乎也知道他这句话可能有点歧义,黑发黑眼的男孩一边赶着路一边不紧不慢地同托奈莉解释道:“你当然应该开心——被敌人错误地低估自己的价值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这代表着我们或许就不用付出过多的代价就能得到胜利。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