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亲自下旨,点名委派几人负责此事,直接越过了内阁,内阁几人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他们久居京中,几乎未曾离开京城外任,和许多官员都有勾连,能够逃过这样的差事,可谓是“善哉善哉”,高兴还来不及呢,自然也就不会考虑阻拦朱祁镇了。
尤其是最高话事人的杨士奇和杨溥都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们就更犯不上为了这种事情犯傻了。
朱祁镇的计划进行顺利,又能外出游猎,即便还像在宫中那样,身后跟着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又有嘉兴公主驸马井源、武定侯郭玹一前一后,同锦衣卫层层保护,也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除了一开始出城的那段路坐在马车里,一到了相对无人的地段,朱祁镇便改为骑马,连同朱祁钰一起,激动地向朱予焕询问周围的风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寻常的家人出游踏青。
朱予焕时常来往于京城和各个皇庄,也称得上十分熟悉,自然能够将一路的风土人情介绍得一清二楚、趣味横生,让一旁跟着想要拍拍马屁、以此和皇帝小舅子亲近一番的薛桓望尘莫及。
他先前只听人说顺德长公主博学多才,可谓是一代才女,便根据妻子常德长公主的个性推断顺德长公主是何等人物。但今日一见,薛桓这才意识到顺德长公主的特别之处。
光是皇帝对顺德长公主的那份信任,便足以说明为什么她能够以长公主的身份辅政,更不用说如今仅次于皇帝的郕王,对顺德长公主也一样敬重有加。
薛桓即便有心亲近皇帝,借此多得些好处,但也能感觉得到皇帝对自己的信任远比不上对顺德长公主的信任,即使他是皇帝胞姐的丈夫。
朱友桐虽然在马车里坐着陪同朱含嘉,但也偶尔掀起帘子看看外面,自然对薛桓的小动作一清二楚,不由冷哼一声,这才回身对朱含嘉道:“亏他还是阳武侯的次子,我看他和那些只会溜须拍马想要尚公主的油嘴滑舌之徒没什么区别,不过是长得人模狗样了一些。”
朱含嘉深知朱友桐的个性,知道她对于不喜欢的人,吝啬多看一眼,且她自己也有拿得出手的才能,对于薛桓这样只能靠着祖宗留下来的产业挥霍而没有真本事的人极其厌恶。
因此朱含嘉只是道:“既然陛下和太后选中了他,总有他的过人之处,他虽然性格浮躁了一些,但对我还算是有礼,况且平日里我们两个也不住在一处,不至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让人烦心也烦不到我的头上。”
朱友桐听完她的话,又见朱含嘉神情淡淡,眼中似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辉。
朱友桐学画时,商喜告诉她,一定要多多观察身边的人,取其精气神入画,所以朱友桐看身边的人总是多上心几分。
若论神采,姐姐朱予焕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那双眼睛中总是盛满了期望,朱含嘉即便不如朱予焕那样精神,但眼中还是有光的,怎么会是如今这这副模样……
不知为何,朱友桐突然联想到了胡善祥,她忍不住拉住朱含嘉的手,宽慰道:“嘉嘉,你是长公主,不用和其他人一样,成婚之后就只能受窝囊气,要是这个薛桓对你不好,尽管入宫,有姐姐和我为你出气!你可千万不要忍着!”
她虽然记不大清楚小时候的每件事,可是总还隐隐约约有个印象,姐姐不在的时候,母亲的神情就和如今的朱含嘉一模一样,尽管无悲无喜,却让人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她心中了无生机,如槁木一般。
如若没有姐姐,朱友桐想母亲大概根本坚持到今日,更不会有今日的她,所以朱友桐总是坚信姐姐是那个带来改变的人,只会让一切变得越来越好。
火有的时候会毁坏一切,但有的时候也会带来新生。
听她这么说,朱含嘉不由一怔,随后笑了笑,道:“他哪有胆子对我不敬?陛下虽然不怎么过问我的事情,但到底我是长公主,皇家的金枝玉叶,驸马哪有这个担子?”
朱友桐哼了一声,显然对薛桓很是看不上,道:“嘉嘉,你一定要信我,我在看人这方面可是很有眼光的,虽然我找不来什么能臣干将,但我看不上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许久没有与朱友桐这样闲聊,朱含嘉听她这么说,心中不自觉地轻松许多,笑着答应道:“好。”
马车内的姐妹二人聊得火热,马车外的朱予焕和朱家兄弟两个也算得上闲适,唯一有些累的便是朱予焕,一路上要向这兄弟两个介绍路边的风景。
毕竟这兄弟两个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子,从小没吃过学习以外的其他苦,对于普通百姓的生活不甚了解,朱祁钰还好说,起码跟着朱予焕出过几次宫,但朱祁镇连宫门都没有出过,更不用说出京城了。
一路上就属没出过门的朱祁镇最为兴奋激动,不停地询问朱予焕,几乎就没怎么停下来过。
朱祁镇望着道路两边已经没了麦穗的耕田,有些失望地开口道:“真可惜,都是因为那些大臣们不听话,咱们出京太晚了些,不然还能看到农人收割麦子。朕还想着看看什么叫做‘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朱祁钰一路上倒是不怎么说话,只默默地听朱予焕同朱祁镇介绍,此时听朱祁镇这么说,心里不由念叨起来。
要是这个时候还没有收完麦子,那也太懒了一些,迟早会饿死,吃再多官府的救济粮也没用。
薛桓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立刻吹捧道:“陛下待百姓宽和,若是提前出发,肯定能看到金灿灿的麦田和百姓夹道欢迎的美景!”
他观察了一路,至少发现了一件事,顺德长公主绝对不会一头热地吹捧皇帝,不过是适当夸赞。可谁不喜欢听夸奖自己的话?正好司礼监太监王振不在,皇帝身边当然需要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来夸奖皇帝了。
朱祁镇听完这话颇为骄傲,似乎已经想象到了那样的场景,他挺了挺胸膛,道:“那是,朕这几年可是按照爹还在的时候那样,减轻赋税、安置流民。”
朱予焕见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笑而不语。
老百姓收稻子还来不及,哪有空闲管皇帝从家门口路过?更不用说放下手头的农活儿来欢迎朱祁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