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半》的拍摄进度不算快。
徐瀚文打定主意要一雪前耻,拍摄时精益求精。主要演员们的工作量都很大。
艺人的合同上虽然会规定每日工作时间,但也是看人下菜碟的。没有一个艺人会蠢到在这种制作中摆明星的谱。
饰演过李益明之后,商叶初才知道真正的剧本中心是什么样的。平昭和小越是配角,《萧凤阙》系列偏重武侠群像。但李益明不同。
《天半》所有的剧情线都是为李益明和她的事业而服务的。剧本中出场的角色,除了背景板之外,要么是李益明的战友,要么是李益明的死敌。总之,都和李益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商叶初要在不同的角色面前表现出不同的自我。以符合一个千面间谍的人设。
为此,商叶初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整个人近乎泡在了剧组中。导演让拍几遍就拍几遍,绝无怨言。
即便如此,拍摄进度还是很快卡住了。
陆怀章老奸巨猾,想出了个试探李益明的损招——趁着李益明高兴的时候,故意对李益明说起赤党阵亡的惨闻。并叫谛听从旁协助,探听李益明的呼吸、心声。
这段情节是一场立住人设的重头戏。陆怀章的老谋深算,谛听的阴毒危险,李益明的坚韧不拔、对信仰深邃的情感,都要在一幕三人戏中表现出来。
战友惨死,李益明内心当然是痛苦的。还不得不在陆怀章面前强装镇定,甚至做出种种小偷的轻浮之态,痛苦之上,更添上了一派悲凉。
让商叶初无言的是,如此厚重深沉的感情,剧本上对此的描写只有一句话:
【李益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郑博瀚自从开拍后就像吞了炸药包,商叶初不敢对此提出质疑。因此,第一次演这段时,老老实实地按照剧本演完了。
果不其然,郑博瀚虽然脸绿绿的,却一句话也没说。但商叶初并没有幸免于难,而是被徐瀚文臭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二次开拍,商叶初遵照自已的角色理解,加入了很多微动作和微表情,将酝酿出来的厚重情感缓缓释放了出来……
徐瀚文再次发动攻势:“笑得比哭还难看,还不如直接在脸上直接纹一句‘我是地下党’!”
第三次开拍,商叶初大着胆子改掉了剧本中的动作,将一杯热茶洒掉了。在低头捡杯子碎片的时候,一滴泪水落在了茶碗残余的水渍中,荡起小小的涟漪。
这一次,商叶初痛痛快快地挨了一顿编剧导演混合双骂。
“这么看不上我写的剧本,要不你来当编剧?”
“这么矫揉造作的演法是谁教你的?少把那些野狐禅搬到我的剧组!”
第四次,商叶初将滚烫的热茶一抖手倾在了大腿上,用一瞬的战栗来表达自已的悲愤。最后喜提郑编大骂一顿和烫伤大腿一条。
第五次,商叶初握住了桌角,手背青筋暴起,被谛听当场逮捕。
第六次,商叶初哈哈大笑,用惨然的笑声表达自已的悲凉。徐瀚文气得直接把台本扔了过来,险些砸中商叶初的脸。
第七次……
第八次……
商叶初已经尝试了每一种演绎手法,却依然无法让人满意。不仅仅是导演和编剧不满意,商叶初自已看回放的时候,也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根据郑博瀚的说法,这一段剧情,要表现出赤党党人坚毅不屈的力量感,但同时又要毫无威胁性,不能让谛听察觉到任何可疑之处。
根据徐瀚文的要求,这一段剧情,要表现出深沉的悲恸,同时又不能失却李益明在陆怀章面前一贯的旷达、洒脱和轻快。
既要有力量感,还不能有威胁性;既要悲痛欲绝,还要洒脱轻快……
商叶初感觉自已像个刚进社会的绝望乙方,面对着甲方要求的“几乎透明的黑”“五彩斑斓的白”不知所措。
这段剧情拍了三天,进展始终为零。连摄影师都快把陆怀章的台词背下来了。
整个剧组的拍摄都停滞了下来。
尽管明白这不完全是自已的问题,徐瀚文和郑博瀚也不知道这段该怎么演。商叶初心中还是充满了焦虑感和负罪感,觉得自已是拖慢剧组进度的罪魁祸首。
越是焦虑,商叶初越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实力。NG如同家常便饭,甚至影响到了一些小戏份的发挥。
徐瀚文渐渐不骂商叶初了,看着商叶初的眼神越来越凉,带着迟疑的评估和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