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远刚刚进入南镇抚司,发现所有的同僚看自己的眼神都很奇怪,那些眼神之中似乎有尊敬,又似乎带着一丝悲悯,这种眼神孟清远从未在他的同僚那里见到过。
“清远,何大人让你去他那里一趟。”
其中一个锦衣卫拍了拍孟清远的肩膀,叹了口气道。
孟清远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从善如流,很快就来到了何二面前,刚进入何二的衙署,孟清远就看到了一个熟人,正是当初让自己进南镇抚司的那个大人。
“属下见过两位大人。”
孟清远恭敬行礼道。
“咱俩得有半年多没见了吧。”
周楚看着孟清远,笑道。
“是啊大人,上次见面已经是七个多月之前了。”
孟清远如实回答道。
在周楚面前,孟清远要比在何二面前拘谨的多,毕竟这半年多,何二对他多加照顾,他和何二已经很熟了,平日里并不会太拘谨,但对孟清远而言,周楚则要神秘的多,身份似乎很不一般。
孟清远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的这位大人不高兴。
“不必如此拘谨,坐吧,孟大人将你们母子二人交给本官照顾,以后把我当个长辈就行,我和你爹私交还不错。”
周楚喝了口茶,说道。
孟清远听到这话,看了看何二。
“大人让你坐就坐,看我干什么?”
何二被孟清远这个眼神看的一身冷汗,周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在这里呢,你一个南镇抚司的锦衣卫不听周大人的,还要征求自己的意见,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当然,何二也明白,孟清远并不清楚周楚的身份,这大半年的时间,自己对他又多加照顾,此时孟清远能征求他的意见,何二心中还是很欣慰的。
最起码这小子不是个白眼狼。
“坐吧,何二都得听我的,不必征求他的意见。”
周楚也明白其中的缘由,直接挑明道。
孟清远听到这话,愈发觉得眼前的周楚神秘了。
何二是南镇抚司的镇抚使,虽然只是从四品,但锦衣卫见官大三级,何二的级别完全可以对标一般的正三品官员了,要知道正三品在朝中都算是大员了,更何况南镇抚司一向不怎么和锦衣卫系统外的人接触,何二这个镇抚使,即便是面对二品大员,也未必会如此听话。
而且周楚直呼何二的名字,何二低眉顺目,由此可见,两人的身份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难道.......
孟清远心中闪过一个名字,那人和眼前的这个男人年纪倒是一般。
一想到这里,孟清远的心就怦怦直跳。
他在南镇抚司当差之前,基本上不怎么出门,所以并没怎么听过周楚的名字和事迹。
但在南镇抚司当差的这大半年,听的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周大人,南镇抚司之中的锦衣卫,无人敢直呼其名,都叫周大人,这让孟清远极为好奇,却也不敢多打听,每日安分守己,也不多问。
但这大半年,孟清远听他的同僚说过周大人的种种事迹,他的那些同僚一提起周大人,都是满脸的崇敬,那种崇敬似乎远远超出了对锦衣卫指挥使的崇敬。
不过孟清远觉得这种崇敬太正常不过了,他听到周大人的一些事迹之后,对这位周大人也是充满了崇敬。
只是他没想到,让自己进南镇抚司的,居然就是自己心中无比崇敬的周大人。
这一刻,梦想照进现实,孟清远心中无比激动,只是孟清远不敢确定眼前的是不是就是那位。
周楚看着孟清远的神情,明白他应该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周楚也没说什么,并没有亮明身份,毕竟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告知孟清远孟继的死讯,孟继的葬礼,肯定不能少了孟清远母子。
“本官今日前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周楚笑容一收,脸色肃穆道。
看到周楚这个表情,孟清远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孟大人出使叶尔羌汗国,却被叶尔羌汗国的赛德汗无故杀害,陛下震怒,派出大军征讨叶尔羌汗国,如今赛德汗被大明的将士活捉,送回了京城,孟大人的尸骨也被接了回来,陛下有旨,两日之后为孟大人举行国葬。”
周楚神情认真道。
孟清远只是听到前面两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感觉到强烈的眩晕和不真实感,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他希望这个梦快点醒过来。
孟清远长这么大,大半时间都在那个小院子之中,陪伴着他长大的,除了那些文武师父,就只有他的父母了,以前他总是很期盼自己的爹能来看自己,因为每次孟继都会给他带好吃的或者好玩的。
孟继在他眼中,从来都是一个慈父,虽然有时候对他严厉了些,但孟清远从来都清楚,父亲那是为了自己好。
半年前,孟清远得知自己的爹要出使西域的时候,心中极为不舍,但他很懂事,没有表现出来,他很清楚,自己不能阻止爹的大事,而且爹说得对,自己长大了,不能总是依靠他,以后娘还要靠自己撑腰。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大人,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孟清远有些哀求的看着周楚,眼泪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了。
周楚听到这话,拍了拍孟清远的肩膀,叹了口气,却是什么都没说。
“清远,这两日你在家好好休沐吧,陪一陪你娘。”
一旁的何二也跟着叹了口气道。
看着孟清远有些浑浑噩噩的模样,何二特地叫了两个锦衣卫,将孟清远送回家中。
孟清远刚打开门,正好看到自己娘一身素衣,在院中烧着纸钱,痛哭出声。
孟清远此时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的爹出发之前,就知道会死在那里,否则自己怎么会进南镇抚司?
“娘,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孟清远看着自己的娘,问道。
妇人看到孟清远如此问,并不意外,孟继的死讯如今讣告全京城,妇人也没指望能瞒得过孟清远。
“当初那位大人和我说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不对劲,问了问他,这件事是你爹自己求来的,他想效仿汉使,以自己的身死为大明开疆拓土,如此一来,既可以为你们求一个前途,又能名垂青史。”
妇人说着再也忍不住了,整个人崩溃大哭。
孟清远听到这话,呆立在院子之中,此时他不禁想起了孟继出发之前的一言一行,当时孟清远只以为那是爹在和自己道别,没想到却是在交代后事。
一想到这里,孟清远原本忍住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他从妇人手中接过纸钱,不断地往火盆之中放。
“爹,你当时为何不告诉我呢?是怕儿子还没成长起来,遭受不住这种打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