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京师,太后所言的女子,她已经大多见过,唯一身份还不太明了的人,只有一个‘小西天的尼姑’……这个尼姑,就是观云舒
观云舒作为江湖年轻一辈第一人,萧远暮自然也听说过,但还没见过长什么样。
赵无眠眉梢紧紧蹙起,接过信纸扫了一眼,心中一凛,没料想自己再度听见观云舒的消息,竟会是她与人厮杀……厮杀点则位于蜀地与江南一带的交界处,也就是泸州,乐山一带,距离成都约莫六七百里。
“谁敢打她”赵无眠语气不由冷了几分,心底也在疑惑,以观云舒目前的实力,江湖少有敌手,能打她的武者只有天人合一与武魁高手。
“根据当时的江湖客所言,观云舒被一枪砸飞十几丈,应当落于下风……料想是武魁高手,又用枪,自东南而来……”燕九低声道。
赵无眠顿了下,“枪魁陈期远……他们两人怎么打起来了”
观云舒再强也不可能比赵无眠还猛,怎么想也不是陈期远的对手……而实力到了两人那境界,基本很难留手,观云舒不可能不受伤。
“不知。”
赵无眠放心不下,坐立难安,心中沉下转头对几女道:“我去泸州一带瞧瞧,若真是陈期远,即便往日有点情分,我也非得给他揍个屁股朝天……”
赵无眠话音忽的一顿,看向萧远暮。
萧远暮团扇遮住唇,可爱稚气的大眼睛带着些许云淡风轻的笑,“他是来杀我的……想当护使者吗”
萧远暮用幼女的脸说着妖女的话,很有禁断刺激感……
赵无眠收回视线,没搭理这话,只是在心底暗暗做好准备……若陈期远一门心思想杀萧远暮,那他免不得要与陈期远厮杀一场。
他对燕九道:“将我的马带来……对了,雪枭那蠢鸟也一并带上,当初帝师研制出雪枭能闻到的特制香料,观云舒也带在身上……能不能找到尼姑就看它了。”
燕九眼中稍显错愕,“雪枭是我从点苍山抱回来的,香料也是他们给的,本是他们宗门机密,帝师居然能研制出一模一样的……厉害。”
他连忙离去准备。
苏青绮走上前,“我同公子一起去。”
“太后如今在青城山的消息,世人皆知……苏小姐与师父留着保护她吧,最好住进山谷,那是酒儿以前的隐居地,湘竹师姐知道位置,让她带你们去,等我回来咱们再归京。”
苏青绮想和赵无眠一起走江湖,但太后安危的确是重中之重,两位天人守在身边,就算是武魁也能打一打,只得点头。
此时便听萧远暮道:“本座同你一起去。”
赵无眠还没回话,苏青绮倒是先柳眉一竖,语气不复世家小姐的温婉,“嘿,你平时总让我别和公子走太近,怎么你一找到机会就想独占……”
话未说完,萧远暮就用团扇拍了下苏青绮的额头,“别这副醋坛子样儿,像什么话离了赵无眠你就不能活了若不是赵无眠,你以为本座会和那太后和睦相处”
苏青绮一时语塞,要真把萧远暮和太后放一块相处几日,还真怕两人起了什么争执矛盾,若没赵无眠,没人能拉得住。
赵无眠也不敢将萧远暮和太后留一块儿,眼看燕九牵来照夜玉狮子,当即掀开酒帘跃上马腹,朝萧远暮伸手。
萧远暮拉着赵无眠的手,坐在他身前,就跟在爹爹的庇护下骑马的小女娃似的……不过赵无眠看上去很年轻,其实更像兄长。
苏青绮走出,眼神担忧,洛湘竹站在苏青绮身侧,想起什么,在怀中掏了掏,取出她一张她撕了一半的柿子饼,踮起脚尖儿,递给赵无眠。
都忘记问你有没有吃晚饭了……给你柿饼,路上吃。
以赵无眠的食量,这种只能算零嘴……他接过,一口塞进嘴里,咀嚼着朝她笑了笑,而后向两女道:“快回山吧,我如今再如何也是刀魁,陈期远奈何不了我。”
说话间,赵无眠夹紧马腹,马踏如雷,话音未落,身影便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
两侧行人连忙避让,神情错愕。
雪枭眯着眼睛,有些困倦,强撑起精神振翅飞在上方,紧跟着赵无眠……
即便心中焦急,但夜间不宜赶路,蜀地地势崎岖更甚晋地,否则也不会有蜀道难一说,因此即便骑着千里马朝泸州一带赶去,没个三四天时间也赶不过去。
而在蜀地西北,近千里之外,黄昏时分,一条宽阔官道沿着连绵平原横亘至地平线外,两侧田野不知为何没多少人开垦,大片杂草随风掀起碧绿波涛。
一西域商队沿路而行,速度不慢,周遭护卫策马疾驰,眼神警戒望着四周,即便周围是平原,压根没有遮挡物也丝毫不敢放松。
看方向,是去西北,约莫是要回乡……回西域。
这条官道是开国初修建的,通往西域,但随着西域拥兵自重,逐渐脱离大离统治,发展成‘恶人谷’后,这条官道也便很少有人踏足……也和大离的人口分布有关。
此地已是位于大离西凉南侧,地广人稀,又靠近西域,不太安稳,想安心过日子的百姓自然都尽可能往东边跑,因此活跃在这一片地带的,大多都是脑袋挂裤腰上的江湖人,也不乏穷凶极恶的匪徒。
大离倒是想管,但毕竟人力不足,想管的地方多了去了,这地又大,也没什么关键资源,派几百人进来游荡几个月可能都抓不住几个匪徒,也便渐渐成了半个法外之地。
由此民风彪悍,路边枯骨随处可见。
这条官道,也便少有人走。
孟婆一人坐在车厢内,闭目调息,身前放着一盆,内里栽着几株舞红。
苍娘娘前来搅事,导致她根本带不走范慕青与范书楠,只能退而求其次,带几朵,几捧土回去,琢磨着去西域找人自个研究。
这于她而言,明显是惨败……想擒赵无眠,被萧远暮和苍娘娘搅局,想收拢范家,又是被苍娘娘和唐微雨阻拦。
孟婆的实力与苍娘娘在伯仲之间,三番两次被拦也没办法……鬼知道那妖女从哪儿知道她的消息,总是对着她干。
这倒是她冤枉苍娘娘了,苍娘娘压根不知道孟婆行动,两次阻拦,只能说巧合……谁让这些事都与赵无眠有关。
但这次中原之行也委实有点惨。
孟婆幽幽叹了口气,侧眼瞥向车厢内桌上的首饰盒,内里摆放着一颗吊坠……另外一颗,在赵无眠手中。
自己也是昏了脑了,姑娘家的首饰都随便送……
此时,马车忽的一顿,骤然停下,首饰盒在惯性摔下小桌。
孟婆眼神一冷,运起控鹤擒龙功吸住吊坠与首饰盒,正欲发怒,便听外面传来时守谨的嗓音。
“大人……有人拦在路上……”
时守瑾当初来蜀地,本想投靠秦三爷,结果被范书楠误会,不得已投入西域圣教门下……残存冬燕虽说没几个能打,但财力倒是相当不错,还知道些江湖隐秘,因此圣教也便收下他,目前时守瑾还在为孟婆办事。
只不过孟婆看他很不顺眼,态度冷淡,一直让时守瑾坐冷板凳……但如今要回圣教一趟,也不能把他丢在外面。
时守瑾寄人篱下,再怎么坐冷板凳也不敢对孟婆有一丝不敬。
孟婆没搭理时守瑾,自顾自掀开车帘,抬眼看去,却见一戴着斗笠的江湖客,骑着高头大马,停在官道中央,拦在车队前。
马腹侧挂着一短一长用黑布包裹的兵刃,背对夕阳的缘故,看不太清拦路者的面容,斗笠下一片阴影,只是通过握着缰绳的手,依稀瞧见他的手背遍布皱纹,明显是个老人。
但即便如此,他也腰杆笔直,坐在马上宛若山岳又似深渊,在夕阳中印出一人一马的阴影,让车队周围的圣教宗师愣是不敢靠近一步。
“能在此地碰上你们……”江湖客斗笠微抬,日光在他身后,以车队众人的角度看去,稍显刺眼,“想来是没有完成教主交代的事……孟婆,断脊之犬,便如此心安理得回西域”
江湖客话语极为讥讽,但嗓音平淡,苍老却不乏中气,宛若铜浇铁铸。
孟婆猫儿似的碧绿眼眸轻轻一眯,冷笑一声,“丁景澄……想不到教主把你也派来了”
丁景澄,前五岳,与林公公,李京楠同为洪天年间江湖的顶尖武人。
也是秦三爷的师父,如今已经九十岁高龄,但武魁高手活个一百多年是轻轻松松,老不死的乌达木至今还在草原蹦跶,因此丁景澄明显还没到战力下降的时候,甚至因为时间的积累,底蕴愈发深厚……真论实力,孟婆顶天与丁景澄也只能算四六开。
圣教满打满算,一共就三个武魁,教主,孟婆,除此之外,便是丁景澄。
丁景澄当年在五岳中都排行前二,在中原江湖可谓只手遮天,本身是西域胡人与中原人的混血,幼时在西域过着被骂‘杂种’的苦日子。
但二十多岁后,去了中原江湖闯荡二十年,杀出‘五岳’之名,仇家数不胜数,后觉得中原江湖不过尔尔,没意思,便转而去了西域圣教,辅佐当时的前圣教教主,图谋大业。
显然是觉得江湖争斗无趣,不如夺天下。
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丁景澄在圣教,可谓孟婆的老前辈。
毕竟孟婆年纪小,至今不足三十,和苍娘娘差不了几岁。
但孟婆可不怕丁景澄,态度冰冷,“你来中原作甚”
丁景澄抬手,便有一只金雕落在小臂,他自怀中取出肉干喂给它吃,口中则道:
“龙泉一战,萧远暮现身,赵无眠几天后安然无恙挑战刀魁……不用多言,这所谓的赵无眠,定是萧远空无疑,只不过改名换姓……呵呵,一个反贼,摇身一变,就成了王侯了景正老儿若是知道他女儿干出这档子事,怕是得从皇陵跳出来。”
“萧远空!”孟婆瞳孔一缩。
萧远空……便是当初那个将教主打成重伤的男人。
孟婆当时并不在场,但教主当时用了寒玉蛊,言之凿凿说着萧远空必死无疑才对……
这自然就是酒儿为赵无眠起的名字。
丁景澄抬臂让金雕飞起,策马掠过车队,口中淡淡道:
“别回去了……将功补过,身份已明,无需生擒,随我直接杀了萧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