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暮偏头看他,“嗯哼”
男孩越过她,转身往前走,“在她心底,我们才是一家人,年夜饭就是得待一块吃。”
萧远暮撇了撇嘴,“她说了不算,我心底认同你,才算。”
男孩回首看她,好奇问:“我和你很熟吗为什么要你认同”
“……”
萧远暮面无表情,淡淡道:“快去扫墓。”
男孩不再多言,从院子里提着水壶与毛巾,便和萧远暮离开宅子,转而去了临安城外的一座青山。
山上种着大片银杏树,此刻已经树叶落光,唯有枝丫上的淡淡积雪。
在山林间,立着一座墓碑,这是辰国太子妃的墓。
但无论是男孩,还是萧远暮,其实并没有见过辰国太子妃。
萧远暮从怀中取出手帕,从带过来的水壶里倒了些水将手帕打湿,旋即细细清洗墓碑。
望着萧远暮的背影,男孩沉默半响,道:
“听她提起过,太子妃自从当年与相公分别后,二十多年都没再见过他,却为他守寡守了一辈子,而我们两个呢连见都没见过太子妃,却年年为她扫墓,有事没事来这看她。”
“看来需要墓的人,不是太子妃,而是我们。”
话虽如此,但男孩知道,这个墓里躺着的女子,是酒儿的娘亲,而他是被酒儿养大的。
无论如何,和太子妃也是有关系的,真按辈分,他得给太子妃唤一句‘奶奶’。
毕竟他虽然给酒儿叫‘姐姐’,但实际上,酒儿担负的是‘娘亲’的责任。
而萧远暮呢她是酒儿的妹妹养大的,也该唤太子妃一声‘奶奶’。
萧远暮不知为何哭了,她一边清理着墓碑,一边哭。
男孩望着萧远暮,心底也带上几分难过,他不由想到,要是有一天,自己死了,萧远暮也会一边哭,一边为他清理墓碑吗
他不知道。
清洗完墓碑,提着空荡荡的水壶,回到临安,已经入夜了。
今晚是年关,街上满是彩灯,舞狮,烟火,与不住叫卖的小贩。
但热闹是他们的,不是男孩与萧远暮的。
两人往年,都由酒儿带着去扫墓,今年不仅酒儿不在,就连年夜饭都只有两人一起吃。
路过一处屠户家,门口有条拴着的狗望着两人。
男孩指了指它,“我们从山上回来,身上有野兽的气味,年年这条大黄狗都要瞪我们,但它是条老狗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以后扫墓回来,都没狗瞪我们了。”
萧远暮心情低落,不想说话。
两人去街上买了菜,准备回宅子做年夜饭。
厨房里,男孩听到门外传来乐声与戏声,出去看了眼,回来给萧远暮说:“外面在唱戏,去看看”
“你对戏还有兴趣”
“没兴趣,但闲着也是闲着。”
“饭还没做好,不去。”
男孩知道,萧远暮喜欢看戏,也喜欢唱戏,但如今连戏都不看了,那就是真难过了。
“那我去看,回来给你讲”
“随便,别死在外面就行。”
萧远暮做饭时,偏头瞥一眼,视线穿过围墙,便能瞧见男孩趴在宅子的围墙上,嗓音透过窗户,传来厨房。
他学着外面戏班子的腔调,唱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唱的实在太难听,但这词,萧远暮倒是没听过,她朝男孩看去,“你总是自称‘赵无眠赵无眠’的,就是从这词里取的名”
“随你怎么想。”
“这词是你编的”
“不是啊,是外面唱的。”
“当真”
“你来听听不就行了”
萧远暮放下手里的菜刀,跟赵无眠一块趴在围墙上,朝宅子外看。
“你又骗我!”
“哈哈哈哈——”
而归蝉元年的元宵,也就是幻真阁在京师准备救出宋云的这天。
一女子提着水壶,一个人来至临安城外的青山,从怀中取出手帕,从水壶倒了水,浸湿手帕,细细清理墓碑。
口中低声道:“今年有事耽搁了,年关没来……”
说着,萧远暮又望了眼身侧,眼神带上几分迷蒙。
“今年,只有我一个人来。”
萧远暮清理完墓碑,提着空荡荡的水壶,一个人下山,去元宵夜的临安城逛了逛。
大黄狗早便死了。
也没人同她一起趴在围墙上看戏。
等她自临安出城,踏上一辆马车,掀开车帘,走进车厢,撑起侧脸,淡淡道:
“走吧。”
马车晃晃悠悠,朝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