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6年11月15日,清晨,巴黎郊外。
罗斯柴尔德庄园的橡木大门在寒风中缓缓开启,冯云山的四轮大马车碾过碎石路。车帘缝隙间,伍崇曜瞥见主楼尖顶上镀金的六芒星标志,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里那枚天国银元——这枚昨夜刚在巴黎铸币厂压出的样币上面的洪秀全头像栩栩如生。
“南王殿下,奥地利人想要的是预言,而罗斯柴尔德家族想要的是金融他们想替全世界管钱!”王利宾压低声音,将一迭用火漆封存的《徐州硝酸厂协议》塞进皮包——这是王琰刚刚和法国人谈下来的一个项目,那位拿破仑亲王真的是在太平天国的老朋友啊!
“替全世界管钱?”冯云山冷哼一声,“这帮犹太人的心可够黑的!他们有那实力吗?”
“南王殿下,您可别小瞧这些犹太银行佬!”王利宾一声叹息,“他们早就用黄金白银掌控了英国的命脉您说他们有没有实力?”
“什么?”冯云山只觉得不可思议,“英国的命脉能被一群商人放高利贷的奸商掌握?”
王利宾瞧了眼坐在他对面的伍崇曜——他是一个星期前才抵达巴黎的,作为太平天国还未正式上任的中央银行行长,来欧洲和这边的银行家们谈合作。而在他再来欧洲之前,罗耀国还专门给他补了金融课。作为怡和行的东家,他本就是个金融内行人,当然是一点就透,马上就知道了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替人管钱”的买卖有多重要了。
因为这个“钱”就是资本啊!管钱就是管资本!在资本主义社会里管资本还有比这个更大的吗?
“殿下,他们可不仅是一伙放高利贷的奸商,”伍崇曜拈着胡须苦笑道,“他们是能够把手脚伸到所有方面,让所有人都离不开他们的奸商.不说别的,去年我和俄国人达成的‘预言买卖’就是通过罗斯柴尔德家族控制的维也纳银行走的金卢布!八百万(其实是一千万)金卢布啊,从俄国流到咱们在维也纳银行的秘密账户上,然后其中一部分还分给了两个红衣主教!您说,银行水单要是摆在拿破仑三世和维多利亚女王的办公桌前.”
冯云山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了:“为什么一定要走维也纳银行?不能走咱们自己的汇丰银行或真约银行吗?”
“不行啊!”伍崇曜摆摆手,“一则,汇丰银行和真约银行现在还没进入欧洲呢!二则,即便汇丰银行和真约银行在欧洲设了分行,也还是在人家的同业结算体系内.只要人家想搞,还是会有八百万金卢布的结算水单。这钱的数额一大,就不可能走现金,就只能在银行体系里转来转去,就会留下痕迹。这痕迹咱们查不到,英国政府、法国政府也不一定能查到。但是罗斯柴尔德家族要查,就是一查一个准!
还有呢.咱们都有把柄在罗斯柴尔德家族手里,英、法、普、奥的头面人物会没有?这些年欧洲动荡着呢,那些人不得在外国存点款子,留个后路?这么一来,替他们管钱的罗斯柴尔德能不显贵?如果一定要计较实际上的权势,这罗斯柴尔德多半还在哈布斯堡之上呢!”
冯云山眉头深皱:“咱们是不是非得和罗斯柴尔德合作?”
伍崇曜点了点头,一只手探进袖兜,摩挲着一只“欧盟”图案的珐琅烟丝盒——罗耀国虽然没有“咒杀”罗斯柴尔德的能力,却有拿捏他们的“预言”.至少在目前,两边还是可以合作的。
马车停在台阶前时,多利亚大主教已经身穿红袍,候在廊下。
罗斯柴尔德庄园会议厅的青铜吊灯下,安塞姆·罗斯柴尔德的手指敲打着柚木桌面,每一声脆响都像在给天国的银元钉棺木。“白银?”他忽然嗤笑,推过一张泛黄的《伦敦金银比价波动表》,“从拿破仑战争到现在,银价跌了四成。贵国要用这堆会融化的石头,对抗日不落帝国的黄金?”
今天这场会谈的第一个主题就是太平天国的银元!
虽然银价由于产量不断增长,价格在过去的四十年间不断下跌,但是太平天国手中的黄金储备太少,而且白银已经在中国被当成主要货币流通了太久,根本不可能一下转为金本位。
而在从一个中国每年都可以收入大量顺差和所有国家都在使用无锚纸币的时代穿越而来的罗耀国看来,保持银本位其实是符合“工业化天国”利益的——在天国实现工业化的过程中,维持银本位可以让天国用比较低廉的价格购入机器、设备、技术。而在天国的工业化实现后,全球每年几千吨的白银产量,不过就是一亿两亿两罢了。太平天国要是当了世界工厂还怕吃不下?
白银总比无锚纸币有价值吧?而天国如果改成金本位,国际市场上有多少黄金可以支付?
不过罗耀国的盘算,生活在19世纪的伍崇曜是不能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