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厉枭霆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记得。”
“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同学,你说他不是个好人,我却因为他待我好而不顾你的阻拦,执意跟他深交。我们在图书馆的门口大吵一架,你气得好几个月没有理我。后来,我渐渐发现他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三观不正的人,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我在不知情的情况成了他的共犯,被抓进了警察局。”
“那是我第一次进警察局,不敢告诉爸妈,只能给你打电话,让你去警局把我保释出来。”
厉枭言明明是笑着的,可眼圈却已经红了一片。
厉枭霆的声音软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那个时候还只有十几岁的厉枭言,接着他的话道,“你一见面,就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说你知道错了。”
可是啊,你本来也只是一个孩子。
厉枭言自嘲得笑道,“后来,你一个人跟警局的警察周旋,将我从这件事里彻底摘了出来。凌晨两点我们出警局的时候,我以为你会骂我,会吼我,甚至会对我动手,但你都没有。”
他哽咽着吞咽了一下,“你问我,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然后带着我去吃了一碗馄饨。”
“其实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听你的话就好了。可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世上没有后悔药,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却很少有人能够站在局外看局内的自己,只有真的经历了,才会明白。”
“哥,从小到大,你都护着我,我真的很感谢你,也很庆幸我有你这样一个好哥哥。”
厉枭言红着眼睛看向他,“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没有怪过爸妈,无论是蔓蔓这件事,还是我亲生父母的事。我离开厉家离开你们,也不是因为恨,更不是因为我想报仇,我就是想着,有些事情我得自己去找一个答案。”
“哪怕会犯错,哪怕会承担一些我难以承受的后果,我也希望我能成长为那个可以保护你,保护厉家的男子汉。”
“那现在呢?”厉枭霆看向他,黑眸中燃起一丝期待,“现在你找到那个答案了吗?”
厉枭言明白他的意思,也清楚他真正想要问的是什么。
从始至终,厉枭霆都没有怪过他,哪怕他不告而别,哪怕他三番五次得将厉枭霆派出去找他的那些人打晕,他都没有怪过自己。
他做了那么多,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够回去。
厉枭言隐忍着心中的痛苦,攥紧手心努力压制住即将失控的情绪,有气无力道,“找到了。”
厉枭霆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尊重弟弟的选择。
就像厉枭言高中毕业那年,坚持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时,他排除万难说服父母,替他填下了志愿书。
也像他大学毕业之时,他决定要脱离厉家的产业独自创业,他想也没想就拿出启动资金转到他的账户上。
厉枭言的每一次,都有他在身后默默得支持着。
只是此刻,厉枭霆却做不到坦然得放走他,“真的想好了?”
厉枭言点头,冲着他张开手,“哥,再抱一个吧。”
厉枭霆别过头,不敢去看他强颜欢笑的脸,却还是抬起手,单手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宽大的手掌贴在他的后背,轻拍着安抚,“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厉家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也会永远在家里等着你。”
厉枭言没再说话,强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转过身,冲着厉枭霆做了一个“回去吧”的手势,低头坐了进了车里。
厉枭霆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眶早已红了一片。
他隔着车窗,再次向这个他尊敬了一辈子的哥哥挥了挥手,踩下油门启动了车辆。
厉枭霆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直到车辆驶离后留下的尾气被挥散在空气中,他也久久不愿意离去。
……
厉枭言把车开到一半后,就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早就等在路边的吕夏站在驾驶座外,微微颔首,“小厉总,您还好吗?”
厉枭言的手还在发抖,心里也乱成了一团,他摇下车窗,吞咽了一口口水,“你打车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吕夏一向都是听从指令的,可刚才他看见厉枭言与厉枭霆兄弟相称的场面,大少爷心里明显是有着小厉总的,也不希望小厉总以自己为代价,去做出这样的事。
他在车窗抬起之前摁住玻璃,“小厉总,要不您回去吧?夜袭组织那边交给我来处理,我可以替您潜伏在里边,给您通风报信。你心里明明是关心大少爷,也关心着厉家每一个亲人的,属下真的不忍心看你再这样下去了。”
“不管您是要骂我也好,要打我也罢,甚至于您要开除我要赶我走都没有关系,属下只是不希望你这样折磨自己。”
明明期盼着合家团圆,明明渴望得到幸福和哥哥的疼爱,家人的陪伴,却要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逼自己去做一些根本不愿意做的事情。
小厉总对自己,真的太狠了。
而且大少爷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如果猜到小厉总一直是在牺牲自己成全他们,他该有多痛心啊!
厉枭言听到属下的话,并没有动怒,只是无助得笑了笑,“我回去,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他就已经不是从前的厉枭言了。
就算哥哥和蔓蔓可以原谅自己,可以不责怪自己,他也无法原谅自己,无法跟这样的自己和解。
倒不如,只他一个人痛苦。
“小厉总!”属下心疼得喊了他一声,余下的话还没有机会再说出口,厉枭言就已经踩下了油门。
车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厉枭言开着车窗朝着道路的尽头飞速行驶,耳边呼啸的风声却不曾将他心底里的那股灼烧感褪去八分。
他抓着方便盘的手不住得发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最后只能将车停在路边,跌跌撞撞得跑下车,扶着路边的围栏不停得呕吐。
他整个人不住得发抖,手腕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与自己的身体僵持着,对抗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了。
四周寂静无声,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他包裹着,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碍眼无比。
他嘶吼着,怒吼着,心里压抑的暴力驱使他抓着栏杆,一拳又一拳得砸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