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修说的有趣,女子答道:“是有信息差,很多曲子是经过演绎才被众人知道的。”
这时候有一阵风吹来,女子顺手将纱巾围在自己的脖子上,邢修看看远处飞起来的一群鸟儿,说道:“那,就再见。”
女子:“……好,再见。”
邢修看了一下那幅还在创作中的画,回身对着女子笑了笑,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邢修抬头,见女子俯首看着自己,就说道:“我刚想起来,有一首Eanuel不错,要听小提琴手Luciaicarelli和小号手chrisbotti的演奏版。”
女子将邢修的话默默重复了一遍,看着邢修已经出了大门,忽然叫道:“你还没说你多大了?”
女子猛然觉察自己有些失态,一瞬间竟然脸红了起来。不过她听到邢修回答道“十八,我成年了”。
邢修开了一个玩笑,在启动车的时候,看到女子头顶飞掠而过的鸟群,只觉得心情大好,对着女子挥了一下手,开车走了。
女子一只手撑着拐杖,一只手摸着纱巾,倚在栏杆上瞧着这个十八岁的青年驾驶着“哐哐哐哐”乱响的农用车逐渐的走远,直到不见……
邢修以为自己今天还会再见到那个女子的,只是没想到开车回去后,货场里有一辆车出了故障,为了将货场里的货物转运利索,他下午一直就在货场里干活。
第二天邢修仍旧往郭村前面的货仓那里运货。不过今天明显的这幢房子里面没人,大门上面落了锁。
想想那个女子大而亮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以及她轮廓分明红红的嘴唇,邢修闷闷的想,怎么自己没有问她今年多大了呢?
傍晚收工回家,在经过铁路俱乐部那里的时候,邢修看到有一群人在俱乐部大门口叽叽嘎嘎的谈论着什么,其中有一个穿着大红上衣,黑色紧身皮裤,披着大波浪长发的女子笑声最为夸张。
邢修改变了原来的行走路线,往大路另一边拐了一下。
那个笑声很夸张的女子是邢修的姐姐邢青。
邢青的嘴唇上抹着猩红的口红,她一边和同伴们说话一边抖着自己的长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周围人的脸上身上不停的扫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邢修觉得邢青似乎是在用她自己的脸给好几个品牌的化妆品做广告,她将自己年轻的脸蛋上涂抹的五颜六色,就像那个不知名女子家的花园里各色花枝招展的花朵。透过这些完全覆盖了脸盘的颜料,能看出来邢青长的其实还比较好看,但是如果和她不熟悉,则真有些认不出来是她。
邢青那会出了学校门就跟一个男的扒了火车在外面闯世界混了半年,后来被外地警察当做盲流给遣返了回来,没多久又和一个男的爱的死去活来,两人整天腻歪在一起。邢青到底是家里唯一的女孩,邢远和张招娣生怕出事,就催促邢青和那个男的结婚,但是没多久后邢青忽然的又和那个爱的死去活来的男子断绝了任何形式的来往,且对往事绝口不提。
邢青这种大起大落的情感纠纷让邢远和张招娣难以适应,他们用自己的思想实在难以理解邢青的爱情观念,盛怒之下言明让邢青要么老老实实做人要么就滚,邢青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并很快和一个有妇之夫混在了一起,结果有妇之夫的那个“妇”找上门来,在邢家大闹一场,自觉在外人面前颜面尽失的邢远暴怒的要和邢青断绝一切关系,邢青则淡淡的回答说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家里要是认她就罢了,不认她就出门撞火车去死反正距离近你们收尸也方便一点。
气急攻心的邢远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只有大儿子敢于直面顶撞自己、二儿子会嬉皮笑脸的敷衍自己,他从来没有想到女儿会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和自己说死啊活的话。但是邢青果然就和那个有妇之夫分开了,只不过此后她就再也没有固定的男朋友,她似乎和每个接近自己的男子都好,又似乎都不好,但她再也不在家里住了,邢远和张招娣也算是眼不见心不乱。
邢青从邢修这里借过好几次钱,这属于邢青和邢修之间的秘密。邢修当然知道姐姐每次说的“很快就还给你”的“很快”究竟是多么的遥遥无期,不过他既不以自己的胞姐以荣,也不为耻,他觉得自己对大哥二哥和三姐是一样的,除了血脉的联系外,已经越来越是纯粹的陌生人。这样的家庭里的孩子长大后迟早会像羽翼丰满的鸟儿们一样飞离,仅于此邢修这会要离邢青远一些。
绕过了俱乐部之后,邢修想起清代人张潮在《幽梦影》中说,无善无恶是圣人;善多恶少是贤者;善少恶多是庸人;有恶无善是小人;有善无恶是仙佛。那么自己的这位姐姐属于是哪一种人呢?
只挥霍自己的青春与时间,不理会他人的指教评判,邢青似乎是走自己的路不在乎他人怎么说的实践者。
《幽梦影》中又说“人不可以无癖”,无论是爱山爱水爱美人,或者是爱石爱狂爱癫,俱皆是痴。痴也是一种境界,只要这痴不影响别人,不侵犯这个世界的整体利益即可,那么经历了许多事情的邢青倒是达到了一种境界了……
“今天是十一假的最后一天了,”早上车上装货的时候邢修想,如果今天再见不到那位“喜欢听着音乐作画的美女”,自己是不是今后要与她永远也见不上面了呢?
难道有些有趣的人碰过一次面之后大家就会永远的失去了联系且今生再也没有了重逢的可能?
原来一个人想念另一个人是会感到痛苦的。
是的,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