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一点谦卑之意也没有。
曹敏仪就说了一句:“苏乡君医术高超,出诊万金,建三医馆而积数计财富,我朝前所未见,我等才是甘拜下风。”
苏问昔心里就笑了。这个时代,人人爱钱,却嫌铜臭。大家族里都讲门第,官宦出身才是真正的出身。这位曹小姐此言一出,敌意立显。
苏问昔才不恼,笑着说道:“出诊万金不敢当,都是达官贵人上门求、给面子。不过如今医馆是皇上的,数计财富也是皇上的。曹小姐以后这话不能说了。”
曹敏仪脸一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苏问昔已经捐了医馆,她如果讽刺苏问昔贪钱积财,岂不是也是在说皇上?
这时萧逸雯插过话来说道:“刚才正和曹姐姐论诗,苏姐姐出自苏府,又是苏少卿的妹妹,想来文采是不错的,还请移步过来,一起喝喝茶,论论诗。”
都知道苏问昔幼时顽劣,不爱读书,又幼遭离散,后遭失父。长年混于乡野,头上给她扣个“苏少卿的妹妹”,她就是文曲星了?
苏问昔心里想道,这可真不怨她欺负人,一个两个地上赶着送过来让她欺负,她不欺负一下都说不过去。
苏问昔磕着瓜子喝着茶水,听着几位小姐们谈论闻所未闻听所未听的诗人清客觉得挺无聊
。
不过以静制动嘛,对方不出招,她就等着对方口干舌燥好了。
欧阳细细和左容容这边几个因为知道苏问昔于文墨上不通,适可而止地应和几句,但不热烈。倒是萧家姐妹那边的几个谈得十分热闹。苏问昔见她们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就看着微微笑,不急也不恼。
萧家姐妹谈了半天,只等着苏问昔露出惭愧之态好贬薄一二,没想到苏问昔气定神闲,跟看戏一样。
萧逸婷便先忍不住了,问苏问昔:“不知道苏乡君得意哪一位大家的诗作。”
苏问昔便笑道:“诗作我倒不感兴趣,不过要说大家,我最得意苏墨和罗乘风。”
那几个小姐便闷声没有说话。
苏墨是她的兄长,罗乘风是她的义兄,一个是本朝文科状元,一个是定国王府的世子,外面人几乎没有敢直喊名讳的。
苏墨的文才,当朝公认的,皇上钦点的,全骊朝少有不服的。
罗乘风是世家子弟里面少有的才俊,又有定国王府世子的身份,即使有才气有高出他的,这里面的几个小姐也不会出声反驳得罪定国王府。
萧逸婷一下子堵了嘴,呐呐地说道:“我们刚才在谈论前朝的大家。”
苏问昔“哦”了一声,笑道:“前朝的啊,刚才听你们说起一个叫秦陇右的,数声可惜,让我颇为好奇。”扭头看欧阳细细,“这个秦陇右是个什么人物?”
欧阳细细不知道苏问昔要做什么,于是认真答道:“这个秦陇右是前朝才气颇高的才子,性情些许乖张,爱游于花楼,和唱和,皇上怪其品行失端,便贬他到陇右为刺史。谁知路上遇到强人,被无辜劫杀了,时年仅二十六岁。世人皆道可惜,收拢他的遗作,诗共二十八篇,篇篇佳作。是以后人每每提及,俱
是感叹。”
苏问昔笑道:“我还以为是多么旷世的奇才,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有些才气的花楼客而己。”
在座的几个女子并仆妇都大惊失色,此等诋毁不说,这样粗俗的话哪里是一个将军夫人该说出口的?
立刻有仆妇出声道:“乡君慎言。此等话若传出去,会惹人笑话。”
苏问昔奇怪道:“秦陇右留恋花楼,世人皆知品行有亏他却张皇大胆无所顾及,难道不该惹人笑话?前朝皇上都怪他品行不端贬罚为过,后世对他居然念念不忘齐声共赞,难道不该惹人笑话?此等事情大家不笑话,怎的我说句实话倒要惹人笑话了?堂堂一朝才子,想必皇上是十分爱重的。然则不洁身自好为同仁树榜样,不收敛克制为他人立楷模,居然留恋花楼,行狎亵之事。而后世之人居然一句‘性情些许乖张’一概而过,莫不是笑话?我今日奇怪都城风气日下,原来却是真的是风气日下,连这样一个不自重自爱之人也膜拜起来了,真真是令我诧异!”
刚才几个高声阔论的小姐面孔通红得难堪起来。
苏问昔也不看众人,淡着表情说道:“我听过‘大雪满弓刀’的沙场佳句,也听过‘衣带渐宽’的绯词丽句。壮志豪情才易激起满腔斗志一身傲骨,靡靡之音只会让人贪死怕死沉迷醉乡。我在边城见过万千将士浴血奋战,誓死卫城,没想到后方居然醉生梦死吟花诵柳,真是让我心有悲戚、胸有哀叹!不知道外面强敌攻进来的时候,这些吟诗诵句无病呻吟的,是不是一如强人袭来瑟缩受死的秦陇右一个模样。”
苏问昔说完,站起身来,看看了自己这边有些听愣了的几个,说道:“我在此呆得有些无趣,几位妹妹可要随我去别处转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