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渊没有督促他,也没有开口,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静静打量着他。
似乎一夜之间这个清美的年轻人就成长了许多,而他很清楚原因。
许久之后,也许是当那片茶叶翻滚了第二百三十次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舅舅,我师傅的死和您有关吗?”
这个问题很突兀,很莫名其妙,世人无不知晓当年青城剑主与楚家家主的深厚友谊,陈半鲤此言迹近于污蔑,在注重孝悌之道的大楚中这几乎算得上大逆不道!
楚流渊似乎有足够的理由为此发怒,但他没有出声,神情却波动了一下。
他说道:“没有关系。”
话音落下,陈半鲤仿佛松了一口气,端正的坐姿瞬间塌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这些天里陈半鲤的心路历程。
他悲伤着,想念着,憎恨着。
也害怕着。
他不是害怕他失去楚家的支持与背景,他是在害怕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要离他而去,甚至与他为敌。
生活在清塘镇的少年,他自小便拥有一切,聪慧的头脑,卓越的天赋,过人的容貌,强大的血脉与师承。
但他的世界很小。
他的世界只有寥寥几人,白数的离去对他而言不仅是最重要的亲人的离世,同时也是对他的世界的一次残忍冷酷到极点的撕扯。
他与楚流渊真正算得上认识不过一年,但他已经成为了陈半鲤世界的一部分。
所以他很庆幸,很高兴。
楚流渊看着他说道:“白青是怎么说的?”
陈半鲤迟疑片刻后,低声道:“他说...此次,一切由我做主。”
楚流渊静静等待着下文。
许久之后。
“没了?”
“没了。”
陈半鲤诚恳点头。
对话进行到现在的第一次,楚流渊终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关于争抢即将出世的蓬莱剑,白青真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楚流渊自然清楚,白青与他弟弟的惫懒漠然性子完全是两个极端,他这样说肯定有他的理由。
想到青城最有名的几门道法之一,他的神情逐渐凝重。
白青在未来的时间长河中,看到了怎样的画面?
他收敛起思绪,看着外甥说道:“我很高兴能再次在这里看到你,也很高兴你能问我先前那个问题。”
虽然嘴上说着高兴,但他那张冰块一样的脸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因为这说明,你还把我当你的舅舅。”
“你母亲当年拼尽全力,甚至可以说是不顾一切地生下了你,你要明白,从你出生那天起,你就不是单纯地为自己而活了。”
“你要记住一件事,陈半鲤。”楚流渊注视着他,以罕有的柔和神情说道。“就算这个世界对你没有善意,你也要认真地活下去。因为从你出生那一刻开始,不,可以说在那之前十个月的时间里,一直有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你。”
“这个世界,一直有人期待着,欢迎着你的到来。”
从这位冷酷舅舅嘴里说出爱这个字属实有些诡异,但陈半鲤没有笑。
相反,他的鼻腔有些酸涩。
“这一切,你的母亲,你的老师,我们都不会忘记,所以,你也要努力记住他们。”
“而记住他们的前提,就是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