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别急,我先带你见一个人。”宽敞奢华的马车里,白数看着沉默不语的陈半鲤说道。接着他转过头,看向施百合,神色突然微凝。
他认出了施百合身上那身有些破损的青衣的主人。白小洛给陈半鲤买的衣服几乎都是青色的,款式也就那几种,就算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天天见总归是认得的。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毛。
施百合不安地看着白数那张年轻俊美的脸,纤细的手指不安地绞作一团,紧紧攥着青衣的下摆,接着突然意识到这身衣服是陈半鲤的,自己穿着陈半鲤的衣服还有些破损,顿时一股热意在脸上炸开。她几乎不敢去看车内人的眼睛,连忙低下头,看着青衣上细腻的纹路。
以她的家教,自然不难认出这衣服的材质是冰蚕丝,想到陈半鲤的衣服几乎都是如此一般款式,她顿时意识到此时正坐在她斜对面的沉默不语的少年来历之不明。
其实无论是玄教真剑还是他足以越境战的实力,早已向见过他战斗的人证明了这一点。但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太过熟悉,又或许是因为连青洞府中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虚幻而急促,她其实一直没有去想关于陈半鲤的事情。直到此刻,她坐在平稳的马车中,指尖传来冰蚕丝柔软细腻的触感,她才惊觉陈半鲤的那些她一直未曾发现但一直在她眼前的神秘。
不得不说,施百合在没有让人知道的情况下做了很多足以让陈半鲤无语很久的事情。幸而一直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才能让她维持着表面上清雅文静的形象,陈半鲤或许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但时过境迁,看着施百合如今如青莲般静美,睫毛微动而面若静湖,他也只能用她长大了这个理由来解释,却没有意识到她只是把自己最真实的一方面用大家闺秀般的静娴很好的掩盖了过去。
孩童玩耍时难免会闹矛盾,动手动脚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哪怕打的鼻青脸肿,拍拍灰站起来还是能咧着缺了几颗牙的嘴嘿嘿傻笑。陈半鲤虽然早慧,但也没有摆脱骨子里属于孩童的活泼好动,自然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可能不同的有一点。
他脸上的拳印一般会比其他人小一圈。
毕竟女孩的手总是要比男孩小的。
马车突然停住了。白数掀起车帘下了车,陈半鲤默默跟在后面,施百合最后跳下车。待到她抬起头来,顿时愣了一下。
面前是云乐县的县府大堂,里面墙上的蓝天红日被此时略显昏暗的天光一照,淡了不少威严气,反而多了许多阴暗的感觉。
这时施百合才注意到,天色已经近晚。但让她惊讶的自然不是这小小县府,而是此时正端坐在一把椅子中的那个男人。
楚家家主,楚流渊。
楚家这次没有派人,无论怎么看他都没有理由来这里。他为谁而来?接着施百合想到白数先前说的话。见个人?是他吗?
他和陈半鲤什么关系?
这时她听到白数的声音响起,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完美解决了她的疑惑。
“这是你舅舅。”
楚流渊?
陈半鲤?
陈半鲤是楚流渊的外甥?
亲的?还是表的?
被这个消息冲击的头脑一片空白的少女视线不断在两人脸上梭巡着,终于发现了一些相似之处。
比如两人的眼睛都偏细长,眯起来像一片春天里的柳叶,又像杀手手中的刀,纤细寒冷。
再比如此时楚流渊嘴角缓缓扬起的笑容,陈半鲤经常在她面前这样笑,不大的弧度里满是嘲讽和冷淡的意味。
她其实不喜欢陈半鲤这样笑,即使那嘲讽和冷淡从来没有落在她身上。
白数看着楚流渊嘴角的笑容,却是明白,他此时真的有些高兴。而这让他很是意外。
即使他与楚流渊相识多年,也只见过两次他这样高兴的样子。但他也明白,楚流渊嘴角的笑更多的是因为,他真的在少年的脸上看到了那个温婉女子的痕迹。
他真的是你的孩子。
原来你并不是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
楚流渊此时的心情无人能知,他的心中有喜悦,那朵花却不是长在花园里,也不是长在山坡上,而是从漆黑的坚硬的名为恨与痛苦的地中艰难钻出,剧毒的土壤让那朵花失去了原有的纯粹的美丽。
不同于场间三人的心情各异,陈半鲤此时很是平静。不仅是因为他早已知晓了这个事实,更多的是来自于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他幻想过与父母相处的画面,也曾在离开洞府时想过与母亲的亲弟弟相遇时的表现,却没有痛哭流涕或是执手相看,甚至不曾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