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这样说着忽而陆晚隐那双本来熠熠生辉、漆黑的双瞳蓦然就被一片幽雾所笼罩,瞬时他最初停伫在维加心底那侠士的面容都被此时他凄冷无比声音的潮流所吞没,随即他也蜕变成了一个可怜又仿佛极力祈求着怜悯柔弱无力孤独的灵魂,就像他刚才亲手放生那离群的独雁一般。
“星空、大海、沙漠是我对家乡不变而又万变梦中无垠的组合,那里我智慧的祖先经过世世代代拼搏修建起了豪华磅礴的宫殿、琳琅满目的街市、庄严肃穆的圣殿……美丽整洁的巷陌是我终日出入、玩耍最安逸的场所,肃穆的宫门前我的父亲时常将我放在地毯上,陪他一起执勤,青铜的圆形盾牌就放在他的脚边,长矛紧握在手,他也总是满目慈爱地看着不远处的我尽情地嬉戏,还在庄严的完成着他的职责。无趣的时候我就会跑近他右手边的那棵千年的大榕树下,那里总盘膝坐着一位读书的隐修者,他吃住都在榕树前,而且他所有的家当,一张红黄相间的毯子、两只漆色斑驳的大箱子,里面尽是满满的书集,还有一只破破烂烂的包袱,装着他不多的换洗衣服,也堆放在榕树前。可是他却那么受人尊重,甚至我们的国王也经常亲自出宫去请教他,但他就是不愿为自己置办一处舒适的宅邸,以享天年。后来经过我父亲多次恳求,他终于肯收我为他的学生了,除了每日的功课外,大多数时间他都更愿意带我全国各地的游历。而且我的老师终日不辍书写、演算,星空下我在他的笔端看得见高山云海的壮阔;瀑布山崖间他教给我时间的思索;沙漠沼泽中他帮我历练意志……最后终于有一天他对我说:‘孩子你该启程了。’我莫名地望着我的老师,我从来都未曾想过要离开他。可是他却对我说,在遥远的东方有一座暮蟠山,那是所有隐修士都向往的圣地,听说那里有一种神树,叫作‘冰姿树’,如果你拥有了它,将来就会升华成不死之躯,获得无边法力。虽然那也是我毕生的梦想,可是我终究是太老了,而你一定要去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当时我的老师就拿出了他所有的积蓄,加上我父母的一些钱财,他们便送我上路了。”不知为何说到此陆晚隐的嘴角却浮上了一抹鬼魅的惨笑,接着那惨笑便顺着他脸部的线条滑入了他的眼中,使人简直不忍直视。
“可是却恰恰是我的老师害了我,直到历经了千辛万苦,连绵山麓坚硬的躯体之上我磨出了与它们同样阴暗的心灵,万里仿佛经年不化的雪原上我只目睹了寂寥和绝望,因此当我抵达暮蟠山的时候,害怕失败、恐惧再成为一个平常的人,就拼了命的去寻觅这种树……”泪水是什么?维加不觉把自己的视线全部转移到了木放青春的面容上,此时那张原本生气的脸颊也因目睹了陆晚隐洒落出的心酸的眼泪而凝重地紧抿着双唇。
“但是漫山遍野我都翻遍了,压根就没有这种神奇的树,长啸对天我开始质问我的老师,他的那些教诲难道都是欺骗吗?匍匐在地,我看见的只是青翠的水中我已苍老不堪的面容,这些年的修行和跋涉,眼看就要毁于一旦了,不免我就大醉了一场,三月的桃花树下,我为自己簪了鬓角一朵艳丽的花朵,露水惨和着我的泪水,我醉着,梦境中依然在挣扎……忽然一位白发如云、着绯红色轻纱裙的女子就握着一枝龙形玉杖坐在了我的身旁,她的声音宛若月夜里清澈的风:‘你可是来寻觅冰姿树的人?’失落的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只有泪水,一滴滴零落我年华的泪水;一串串浸透了我疲惫的泪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接着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条件?”见陆晚隐许久都未曾开口了,心神涣散的就如同皓月弥漫的水面……他定定地看着头顶的树影……维加迫不得已轻声问道。
“如果我可能再生的话,绝对不会去见那个叫卿尘的人,其实他也根本就不算作人。”陆晚隐因痛苦附着仇恨的心,脸部已经扭曲的维加和木放都有些胆战心惊了。可是当听到陆晚隐口中“卿尘”二字时维加的心还是收了一紧。
“不算作人?他是兽形吗?比如蟒蛇、豹子、狗熊……”木放也怕陆晚隐心痛地再无法说下去了,相识这么久,他何曾懊恼过,连一丝烦躁都不曾泄露过的人,如若不是心神积郁太深他会几度哽咽不止吗?
“不,都不是……他,他就是一团闪着幽蓝漆黑光泽的混沌之气……”
“可你怎么知道他叫卿尘的?”维加知道自己这么问陆晚隐可能会更痛苦,但他怕自己费尽心血,最后只是徒劳一场。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直到后来又经过多年的修行之后,我在自己的心底看见了那棵‘冰姿树’,才明白他竟然卑鄙无耻地欺骗了我。用我的急功近利、肮脏颓废无情地利用了我。呜呜……呜呜……”维加这时和木放惟有窘迫地面面相觑了,青天白日之下凄惨却在身边徘徊不定地嚎啕大哭起来……
“当我在这暮蟠山里待了近百年时,已获得了不死之身,法力徒增,我便全力查访,所有入山的隐修士、幻兽一族出没的地界……最后查明他叫卿尘。”
“原来他只是一个被人杀戮,即将消散,又妄图复活的死灵!”当陆晚隐目露凶光,掷地有声地说出这一席话时,维加倏忽后背渗出了层层阴气,怪不得他手下尽是一群见不得天日的鬼魅。
“他为了获得便于人世行动的身体,教唆我诱引了另一位隐修士的灵魂,致使他空有躯体遗落红尘,却早已魂飞魄散……”
“那个隐修士姓甚名谁?”
“赫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