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愿吗?”西野枫沉吟着问自己。
“没有。”
“为什么没有?”
“因为已经是第三场雪了,时间已经融化在了每片雪花的脚底了,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愿呢。”
“呜呜……呜呜……”
“听,你儿子在哭,西野,听见了吗?你儿子在哭。”妈妈惊悚地拍着正在灯下看报的爸爸的肩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雪里会开出牡丹,西野枫都不会哭。”
“我的儿子,嘿,我的儿子,只有我了解啊。”爸爸潇洒地将报纸翻了个面,自信地说道。
“西野枫为什么不会哭,你说说为什么?可是他就是在哭啊!”妈妈哗地一下扯烂了爸爸的报纸怒吼道。
“那,我们去见证一下,好吧,老婆子,走走,别扯我的报纸了,真是的,西野枫会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嘿,我儿子会哭。”爸爸放下报纸,背着手,跟着妈妈悄悄贴近西野枫的房门口,门是虚掩着的,台灯发出盈盈的光,西野枫正面朝窗台站着,背影中透出一股苍凉的无奈……突然,有什么东西如骤然划过的流星一般闪进窗台……西野枫随之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你回来了,我的宝贝儿,哈哈……你终于回来了,都下第三场雪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爸爸一甩手,大步跨回了客厅,继续坐下看他的报纸,嘴边挂着嘲讽的笑,喃喃自语道:“我儿子会哭,嘿,我怎么不知道啊。”妈妈不好意思地站在他的旁边,时不时递来一杯茶,或是一块糖:“真是虚惊了一场啊,哈,你,你还看你的报纸吧。”
卧室里,西野枫捧着它珍贵的、透明的“羽毛”看个不停,问个不住:“我的宝贝儿,外面冷吗?都第三场雪了,你一路都向哪儿了?”
“羽毛”没说话,它只是轻盈地飞出了西野枫的指尖,在空中跃动,如无形的巨手掌中握着的笔一般,上一行,下一行,左一行,右一行地写着……写着、写着,外面飘飞的雪花就纷纷抱成了团,荡漾了起来,天啊,透明的“羽毛”将外面的空气铺成了纸笺,那一片片雪花相拥成了巨大、纯白的字迹。
“你要说什么,我纯洁的‘羽毛’,你的征途吗?你的见闻吗?让我来读读,你都已经出去两个星期了,太煎熬了,但你终于还是回来了,一切从头开始。”西野枫开始认真地研读起透明“羽毛”的雪花字迹了。
“你说你看见雪了?”
“羽毛”腾地一下就摔在了西野枫的书桌上了,西野枫当时就蔫了,如果这次解读不出“羽毛”的内心,那它还会再写出这样的鸿篇巨着吗?快呀,西野枫,想啊,大声的念出来啊。
“你说你一路向西?”“羽毛”悲催啊,悲催的掩面而泣,那西野枫怎么知道它在哭呢?因为它粘上了西野枫自己的泪,灯光下晶莹夺目,雪花组成的一个个巨大的字团,也都哗哗地旋飞了。“羽毛”再也没心情给西野枫写什么了,它静静地躺在那儿,像是睡着了一般,这一路乘风万里,一定是累了,西野枫悄悄地给它盖上了毯子,羽毛翻了个身,雪依然在下……
后来,“羽毛”又出去了,它不知道在哪儿学的,走到窗边还回身给西野枫摆了摆身体,“再见,是吧?快点回来啊。”西野枫觉得自己的嘱托简直多余,但事实证明,其实并不多余,“羽毛”这次只出去了三天,就回家了,回家的那天,绵绵细雨浇湿了春天的渴望,“羽毛”又诗性大发了,它翩跹如蝶、娇美如花,将丝雨在西野枫的面前连缀成行,西野枫却面红耳赤,他是真的看不懂“羽毛”所写的任何一个文字,喃喃的,他朝它道歉,但心里却在责难:“为什么书写这么复杂的字体,古书我都查了,也不像甲骨文,也不是楔形文字,更不是阿拉伯字体,这分明就不是地球上的字体,你到底是哪儿的?”
“羽毛”理解他,这几日就宅在家里没出去了,可宅在家里的“羽毛”也没闲着,仿佛这羽片、副羽、羽轴就是它的骨架,它透明的躯体附着在上面,柔滑地晃动着,漫步西野枫的周遭。西野枫考完试了,只是仔细研究他的“羽毛”,他实在想弄清它的内心和它所抒发的文字,那字体是随意组合的,规则仿佛只是“羽毛”的心情,而此时“羽毛”正待在月季花下左右摇摆着它透明的身体,月季花的花瓣便随着它的韵律,规律地摆列着,平铺了一桌面。西野枫强迫自己发挥极限的想象力,一定要把“羽毛”这次格外简短的书写读出来,然后他就大声地读了出来:“玫瑰花纷纷着爱情的飘零。”
听一个回声在响:“玫瑰……花……纷纷……着……爱情的……飘零。”
“你是谁?”西野枫惊恐地咆哮出声。
那个回声也在喊:“你是谁?”
“羽毛”在笑,它在偷着乐,西野枫的心里也不知怎么会突生这么奇怪的念头。
“我不想和你捉迷藏,你是谁?有种的出来。”西野枫朝着虚空大声下着最后的通牒。
“我不想和你捉迷藏,有种的出来。”那边又在重复。
“你到底是谁?”西野枫拿出了他生气时最庄重的语气,仿佛一下就会把那边的人给逼出来似的。
“好了,我终于学会了。”
“学会了什么?”
“学会了你的语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