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遇到了,不必飞升,只求,灵车经过之时,对我仁慈一点,不要让我忘记。
手指揪住暗沉的帷幕,哗一声,天光大亮。
光点不停的涌进去,泈雾遮挡住眸子,身体失去了平衡,后面的男人扶住了她,她的身体包裹住了微光,整个人像天灵。
破碎,虚弱,拼接出了这么一个人。
她转头,轻声说:“谢谢”。
男人失声道:“对不起”。
泈雾张着唇,胸腔起伏,用苍白的身体去染上鲜活的笑容,她笑着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哽咽住,缓而说:“竭尽所能。”
竭尽所能……包君满意。
三天的时间,飞逝空中。
中城,杜家嫁女,红妆十里,好不气派,这才像大小姐的样子。
泈雾穿着一身白色婚纱,无名者上面戴着一枚戒指,她低头抚摸,满眼的温溺。
她转头摘掉戒指,戴起了一旁的假戒指,她说:“奶奶,我想离开了。”
老人脸上的皱纹越发的多,眯着眼睛,流下了泪,“泈雾长大了,想走就走吧。”
没有拥抱,温情的话语应该够了。
泈雾将戒指留给奶奶,步履蹒跚,却一步未回头。
老人用一方布料仔细包住,放在了里衣,仰头看着钟表,等待着时间的降临。
另一旁,杜家。
众多仆人拦住杜樰沁,步步紧逼,她往左,左边有人,躲右边,右边有人。
她逃不掉了。
她被迫穿上红色喜服,大红的颜色将人映衬得楚楚动人,头顶上面的流苏,脚步一动,轻微的晃动,企图遮挡住她的容貌。
仆人称赞,“大小姐,你今天特别美,”
杜庄主威严,“不准搞砸了”。
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仪态,什么杜家,她通通不想要。
她这么拼命逼着自己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不是为了让所有人称心满意的。
黑夜里,除了小时候的声音,还有一个声音,有人让她等。
她熬过了暗无天日的三天,却比她二十年来每一天都难熬,她枯萎了,没有机会重生于第二年夏。
寒冬就抢先一步,占据了她。
她上花轿的前一刻,被人从背后禁锢住,整个人被困在花轿,只有上半身能动,她怒吼出声,“中城就是这么对待新娘的吗?!!”
杜庄主冷淡,依旧一副危言危行的样子,杜樰沁只觉得虚伪,你并不大公无私,这一副样子又是给谁看!
“形势所迫。”
呵,真是会扭曲,形势所迫,还不如形势所逼来的真实。
说永远只对愿意搭理的人有用,要不然,行动早就摈弃了所有温度。
花轿架起,喇叭唢呐吹起,红色的绸缎吹起。
海桥,敞开。
我从未像今日这般讨厌红,偏偏满地都是红。
花轿外面,丝毫没有被病毒感染所影响,全城的人都来送行。
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对你们来说又算什么?
我到底是应该感激,你们舍生来为我送行,还是恨你们的冷漠无情,这里的所有人,所有红,有谁是真心的!
杜樰沁端着身子,头顶上的流苏随着花轿的晃动,如冰如刀般的触感,捶打她的耳畔,眼帘,如今,她也是一身红。
她微动骨指,低头敛眉,如黛山般的容貌半遮半露,白葱指骨上挑,红色的帷幕褶皱成层,淡然一看,瑟缩般收回。
这一幕,正好落在远方人眼中。
泈雾眸子亮了起来,加快了步伐,奔向海桥。
被人群推挤的傅潇和钟白羽,正在陷入疑惑。
新娘在求救……
人潮有条不紊的蔓延,海水冲击上岸,天空,海鸥盘旋,围成了一个圆圈。
她梦境里面的雷火,变成了海鸥。
如同排练,一刹那,全部暂停。
呼……呼……
只有风在叫嚣,这是非静止画面。
泈雾站在桥锁之上,仰头,望着,没人知道她的视线落在何处。
恍惚之间,她的心脏一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泈雾忍住那一点不适。
朦胧的身影,搭配淡淡的嗓音,漠然又冷淡,“我跟你说过,戒指就是我的命。”
人群噤声,花轿里面的人一怔,是……泈雾!
杜樰沁想发出声音,喊她,但是哽咽难鸣,实在是苦涩,喉咙不愿意共鸣。
她挣扎,试图起身,流苏被打乱了,冰石相撞击的声音,清脆又芜杂。
你的人生是不是也这样?
即掷地有声又百无聊赖,这一生,慵懒乏味至极,连挣扎的声音,都染上了悲愤。
泈雾看着人群,满眼的悲恸,她不愿意出来吗?
泈雾迟疑了,大小姐不愿意吗?
耳边呼啸的风,海鸥撕扯音,泈雾嘴角扬起笑,毫无预兆的说,“如今,现在我的命没了。”
戒指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完美落幕。
老人姗姗来迟,嘴中的咒骂,沸沸扬扬,这件丑闻,总需要一个恶人。
所以,奶奶是故意的吗?
她的咒骂,为什么啊?
我不需要……根本……不需要的啊……奶奶……奶奶……我不要你这个样子……不要……你成为……恶人。
从我没有说话的时候,您就已经在充当恶人了,明明,您不是这副样子的,您是我的奶奶,不是恶人。
我不要,我不要!
泈雾想要阻止,下一秒,奶奶上手了,她没有退路了,恶人已经有人当了,总要有一个人得偿所愿吧。
她苦笑,“到如今。”
到如今,为了不那么遗憾,你能不能心疼我一下。
“你还是不愿听我说一句话吗?”
奶奶的手掌在轻轻抚摸我,力道看似重,实际上又被缓缓卸力。
奶奶好像想对我说话,她的嘴翕合不停,可是却没有温柔的声音,仅仅是因为戏剧化的看众。
大小姐,你看我惨不惨啊,我为了你,丢了半条命,你却还不领情。
泈雾的目光很平静,奶奶也偷偷流下了眼泪,嘴唇颤抖着,是不是在说,傻闺女。
我觉得也挺傻,没办法,疯子总是执拗。
泈雾笑了,如果杜樰沁能看见,她一定会说,这是最灿烂的笑,比一切都灿烂。
可惜,她还在挣扎,头顶的流苏响个不完。
我看见,奶奶对我说:“别怕,她一定会来的。”
大小姐,我要赌你的心意。
泈雾的身体后倾,骨头还没有长好,每一下,骨骼都会轻微的错位,像是在说,你看,这人多深情,连骨骼都在经历爱的痛苦。
嘭的一声,花轿里面的人恍惚了眸子,泈雾,你别跳……你不能……我……我不允许……我……
你等等我好不好,我只差一点,真的,差一点就能挣脱掉,我求求你,求求你,你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你等等我好不好?
杜樰沁厌恶自己的束手无力,她无法接受这个人死在她面前,她这么拼命,就是为了让她活下来。
泈雾,你必须活下去!
她哭红了眼,咬牙,戒指微凉,划破了肌肤,血液滴下,她突然笑了。
一道光芒划过,破碎了。
那一刻,一定是有声音的,一定是云层冲出来的肆意。
她挣扎出来了。
她跑了出来,踉跄着步伐,奔向她的第二年夏。
她不要在隆冬夭折,她要重生,肆意的活在她的夏。
“泈雾,你别跳。”
风这般急切,你能否听见我的声音。
“泈雾,你听我解释。”
“我……”
她一刻不停,嘴上的话,断断续续,如美新娘,妆都花了,眼泪稀里哗啦。
泈雾听见了,有人奔向大海的声音。
她悬在半空,说:“杜樰沁,我只问你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吗?”
新娘哭了,奶奶是不是把她领到了她面前,她侧眸,弯着眸子,奶奶对视,也笑了。
杜樰沁颤着音,义无反顾的伸出手,玫瑰的荆棘向外伸张,拥抱独属于她的爱。
戒指落下大海,泈雾握住她的那一瞬间,脊梁骨弯曲了,但是,她不难过,只是因为是她。
大海,收下了戒指,奔涌的海潮在说,有人会庇佑你。
乌云赶下了大海,没有第二年夏了,再也没有,天光大亮。
红色的嫁衣飘扬,白色的婚纱张扬,你怎么能说,不般配呢?
红色最配白色,就像泈雾配杜樰沁,天作之合,不用下雪,高悬的朦胧纱裙,像不像一场血白雪。
张扬又寂寥,万物无声,她们终将迎来下一秒的热烈。
跳下去的前一秒,泈雾说:“知道为什么中城只有两季吗?”
杜樰沁攥紧她的手,跟那天一样,目光很远很远。
因为要么热烈要么死亡。
大小姐,这一秒真的很热烈。
我的骨髓穿刺了血肉,肌肤都是炙热。
原来啊,爱才是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