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么想的,”白老翁笑笑,“可惜我当时辟谷,又怕自己会吓到她,便没现身。好在之后没多久,我便顺利蜕了皮,重得人身,我装成卖货郎去了山脚附近的村子,终于又找到了她。”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的日子不好过,”白老翁叹息一声,继续将衣服摆进包袱布中,“她父母早逝,和弟弟相依为命生活,如今弟弟去了军营,一个孤女在村中处处受人白眼,我便时不时上门帮忙,一来二去便有了感情。”
关于白老翁和白奶奶的故事,孟流景从前只听裴清光简单提过几句,没想到第一次听到如此完整的故事,却是在白奶奶的葬礼前。
白老翁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将全部衣服都规规整整摆在了包袱皮上,才又撑着膝盖缓缓起身,嘱咐道:“把这些衣服送到灵棚,晚些时候烧过去。”
孟流景点点头,探身扯过包袱布的四个角打结,白老翁站在孟流景身后,远远望着摞在一起颜色各异的衣服被一块素色的布包裹起来,记忆里那些鲜活幸福的画面似乎也被一并笼罩,饰色灰暗地钉在心口。
人和妖走到一起,总归是有这样一天的,白老翁低头望向自己的心口,又视线飘忽地扫过孟流景。
孟流景收拾好包袱,双手搭在膝上不自觉攥紧了衣角,似是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了口:“白奶奶最后……”
“老糊涂了,”白老翁摆摆手,“好长一段时间,她不记得我是谁,也不记得这里是哪里,变得像囡囡小时候一样。但她在走前的那个晚上,突然清醒过来,拉着我去山上挖了野菜,回来包了饺子,吃完饭还吃了些水果,睡前喝了杯热茶,盖了床不冷不热的被子,睡了个好觉,然后就再没醒来。”
“对于人类而言,这也算得上是个好结局了。”孟流景明明是想要安慰白老翁,可话说出口,又觉得像是自己在许愿。
白老翁并不直接回他,打岔道:“从前清光总喜欢打听我和我爱人的故事,我不爱讲,我和我爱人感情好,生怕她听多了也想找个妖在一起。”
白老翁这话分明是点了孟流景的名,孟流景端得一副新姑爷的模样,恭敬听着。
“我爱人这糊涂病磨人,从她渐渐认不出我开始,我就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白老翁上前捏了捏孟流景的肩膀,“现在,我作为一个完全的过来人,可以认真地告诉你,面对死亡,留下的那个人才最痛苦,尤其是对拥有漫长生命的妖而言,你得扛得住这个。”
时至今日,白老翁已不再怀疑孟流景愿与裴清光携手到老的决心,转而郑重分享自己的经验。
孟流景坚定如初:“前路纵有千难万险,我心意不改。”
好一个痴儿,白老翁心中暗道。
孟流景何尝不知自己心意在旁人看来是如何疯癫,但他情愿如此。
白老翁不再多说,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包袱,孟流景会意,背起包袱跟在他身后,踩着他一步一蹒跚的影子朝灵棚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