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刺史看着愤怒的儿子,心中也是有些后悔,连忙解释道:“爹不是故意的,爹当时也是糊涂啊,爹就你这一个儿子总不能看着你泥足深陷。”
说到这里,马刺史好像老了许多,长叹一口气,“哎,断袖就断袖吧,好歹能活着,那北方不去行吗……”
“……”马文才沉默片刻,然后反问:“谁说我断袖了?”
马刺史一脸狐疑地问:“你不是喜欢那姓穆的小白脸吗?”
“当然喜欢,可她是女的啊。”马文才一脸平静地回答。
马刺史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女的?!”
马刺史恍然大悟。“怪不得看着比寻常男子瘦弱一些,我还以为是文弱书生瘦些也属正常。”
“明知道我是你爹还敢拿剑架在我脖子上,以一人之身面对我那十数个侍从,如此武艺高强,有勇有谋的女子当我马家主母,好啊,妙啊!”
得知这个惊天秘密的马刺史,心情瞬间从谷底飞升到云端,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他儿子原来没有断袖,他马家还有希望延续香火!
可当他想起自己的儿子即将北上时,心情又从高峰跌入深渊,人生真是起起落落落落……
马文才看着父亲变幻莫测的表情,嘴角一勾。
“爹,如果你真的害怕马家断后,那就快点帮我提亲,趁着我现在还没有北上任职,赶紧成亲也许我还有时间给你留个后什么的。”
说完这句话,马文才看了一眼父亲,他马家有没有后,就得看他爹给不给力了。
“儿子是不是成了亲就不去北方了?那爹去帮你提亲!”
“你怎么不问问是哪家权贵啊?万一是平民呢?”马文才有些意外,他爹一向趋炎附势,现在居然没有过问家世。
马刺史现在也不想管那人是不是什么士族了,他熬了十几年才升一级官,到现在一把年纪,在想升官他应该熬不到下一个十几年了,这要不顺着他儿子,马文才一气之下北上,那才是真绝了马家的后呢。
他这儿子的脾气,当爹的还能不了解吗,那就是个倔的。
听见马文才这话也没解释,转身就走,只是走到半途却又折返回来问道:“儿子,去哪提亲啊?”
“建康,琅琊王氏。”
“……”
看见他爹一副被雷劈的样子,马文才就想笑,继续戳他的心窝子。
“那青楼的事也是她看出来的苗头,我才能告诉你交易地点,你才能借这个机会升官。”
“而且她是隐藏身份改名换姓,又女扮男装来书院的,就是您想的那个四大门阀中的王氏,爹您差点……”
“住口!逆子!”
他敢再接着说下去,他这老子都没勇气听下去了,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马文才冷哼一声。“刚刚还一个一个儿子,现在就改口叫逆子了?行,我走!您不是新纳了一房小妾吗,您老当益壮,努努力再生一个吧!”
他就说这爹,狗改不了吃屎,说什么对他娘有愧疚,还不是又领了一个女人回家,
真没想到他让他爹去查人口贩子的事,反而让他认识一个青楼女子。
那家青楼已经被查封,老鸨因为逼良为娼证据确凿被关进了大牢。
那些卖身契也都还回去了,青楼里愿意离开从良的女人想走就走,剩下的觉得自己已经烂透,也不会别的营生就去投靠别的青楼,那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唯有一个叫玉无暇的被他爹带了回来,藏在后院里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呢。
“你......见过玉儿了?”马刺史有些心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马文才冷着脸,语气中带着不屑:“哼,还没脏了我的眼。”
对于父亲的风流韵事,他感到无比的厌恶,他绝不会像他爹那样,见一个爱一个。
听见自己儿子的冷嘲热讽,马刺史心里也是说不上来什么惭愧。
那玉无暇和他死去的原配夫人实在太像,他人临老了才明白夫人的好,可惜人都死了,他也只能把那份愧疚弥补到一个替身身上。
……
马刺史说到做到,还真的准备好东西去建康提亲了,其实他心里有点没底,毕竟琅琊王氏背景实在太大。
只是当他带着马文才去提亲时,王家居然答应了,只不过看着脸色怎么有点臭啊?
马文才低头憋着笑,想起她那信里说的事。
时间回到一天前,建康,王家。
文曦坐在大厅内,那几个叔叔因为议亲的事闹的不可开交,那王文均之前偷偷写信回来告状过,他们自然知道马文才原来的德行。
“那马文才桀骜不驯!”
“我驯好了,你看现在端茶倒水一样不落。”
“那马文才脾气暴躁!”
“我看着挺乖的,我往东他绝不往西走。”
“那马文才蛮横霸道不讲理!”
“我觉得挺好哄的,而且也挺会哭的。”
“你嘴巴这么欠,万一以后急眼了,打你怎么办!”
“他打不过我,还有请你们不要说不过我就污蔑我!什么叫我嘴巴欠!”文曦有些生气,这些人说不过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
众人皆沉默不语。
几个叔叔加起来都说不过你,你嘴巴还不厉害吗?
“哈哈哈哈哈”
王文均在一旁嗑着瓜子看戏,笑得前仰后合,突然被老爷子踹了一脚,立马止住了笑声,屁也不敢放一个。
他领了都尉一职要北上的事没有瞒过家里,一回来就让他跪祠堂,挨了老爷子一顿拐杖,现在背都还有点疼。
这也不怪老爷子,北方胡人作乱逼的士族百姓衣冠南渡,南方或许还是一片净土,可那北方早已尸横遍野。
朝中无人敢上,别的士族为了不让自己儿子去那是拿着金银到处打点,是生怕被皇帝派过去,偏偏这小子隐姓埋名跑到书院去,非说他不靠家族也可以闯出一片天地来。
这孩子可是他那早逝长子的儿子,是王家的长房嫡孙,这让他如何舍得。
“祖父,我习这一身武功就是为了可以守护家人。现在王家早已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然也不用靠联姻将王谢两家绑在一起,可靠别人远不如靠自己。”
“而且我若以王家长孙的名义入朝堂,非但得不到被重用还会被忌惮,那人现在最缺的就是有才能的寒门子弟,因为寒门没有士族庞大的根枝,是最好掌控的。”
老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老了已经无力保护王家,等自己百年以后,靠二儿子凝之等人,恐怕难以保住家族的荣光。
只是苦了这孩子了,年纪轻轻父母相继不在,一个人把自己和妹妹带大,如今还要撑起整个王家。
“我的乖孙儿啊~”老爷子捂着脸哭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心疼孙子的遭遇,更担心未来的命运。
“诶,祖父,别哭了,哭起来皮都挤一堆了,好难看的。”王文均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
“……”
老爷子听了这话,破涕为笑,有些尴尬地抹了抹眼泪。
接着,王文均再次开口道:“那妹妹这婚事赶紧答应了吧,那马文才不日要跟我一起北上呢,您好歹给人家留个后。”
老爷子犹豫片刻点点头,又提议道:“要不你也赶紧成亲,给长房这一脉留个后吧,你跟你妹妹都不喜欢联姻,当初你跑了,那边女方也是个脾气硬的,婚事早吹了,那你出去自己挑,挑着哪个我都认。”
“……”
他就不该起这个头,他不就是不想成亲才跑路的,这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
“倒也不用如此!长房又不止我一个,让阿曦和马文才努努力就是了!”
王文均连忙把这锅甩出去。
“这倒也是”老爷子点头。
……
此刻大厅内还在争论,一旁的谢道韫看着她舌战群儒的画面,捂着嘴低低笑了起来,自从嫁过来后,她只在成婚当天才见到那些婢女小厮嘴里常说的孙小姐和孙少爷。
只是不成想还都是个老熟人,兄妹俩隐姓埋名,妹妹更是女扮男装入尼山书院。
她就说平民百姓家怎么养出来那两个一身气质的人。
一想到之前在书院的种种,她和那马文才学堂上互相斗嘴,说什么男子三从四德论气的马文才哑口无言,没想到如今倒是促成了一段佳话。
还有那哥哥王文均和马文才比骑马,比射箭,样样都要比,如今倒是要一起北上抗击胡人。
真是世事无常,针锋相对的人最后却是携手并肩。
……
由于到任时间较短,因此婚期很快便确定了下来,便是五天后那个黄道吉日。
如果错过了这个日子,下一个好日子就得再等三个月。
虽说时间紧迫,但王家和马家都是大户人家,只要资金充足,东西置办起来自然也是极快的。
三书六礼都已完成,然而只有一样东西比较棘手——那就是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