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酿橙、东坡肉、鲈鱼烩，便是单这三样好物，如今这等时候，怕是宫中也难得，还有这龙井茶酥饼，柳厨今日这般大手笔，是真不怕彭大掌柜秋后算账。”
嘴里虽在腹诽，秦明手中的筷子却是丝毫未曾停过，一派风卷残云下来，原本还是摆放在跟前的餐盘里已然是空了所有，可他犹还嫌不够，毫不在意拿起餐盘尽数舔了个干净一派饿死鬼投胎的架势，任谁瞧了，都只会想到是起码是饿了数十日。
原本还站定于一边心事重重的李四毛也是眉头越发蹙起，倒是提溜着食盒方才入内的柳秋面上丝毫未有波澜，默默打开食盒从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面片汤放下，开口便是开始报菜色，“入口的吃食只消是备好食材，便是瞧着再复杂做出来也非是难事，譬如今日这蟹酿橙，先备好少许蟹肉，盐姜胡椒研磨成粉末备用，然后去后首库房里头拣大个儿橙子，先削去顶端，再剜净果瓤，待到一切准备妥当了然后只留一点汁液，再填进蟹膏、蟹肉，将原本连蒂带枝的那块果皮盖回去，放入锅中开始蒸，中途加入酒、醋、水蒸熟，再加点儿醋和盐便是完了。又譬如这道东坡肉，当日苏大学士亦是先备好猪肉，姜片，稍许蜜饵和自制的酱油和稍许酒水，再将那一贯是便宜的猪五花放在已然烧好了沸水的锅内煮，待到这一切妥当了再取大砂锅一只，先铺上葱，放入姜块，再将猪肉皮面朝下整齐地排在上面，依次将所有的准备好的调料都放入，然后再加入葱结盖上锅盖，置旺火上，烧开后加盖密封再加盖置于蒸笼内，用旺火蒸小半个时辰至肉酥透即成。还有这鲈鱼烩，也是收拾大小约三尺以下鲈鱼先作鲈干。用盐浸渍好后，再用布把它包起来，让水源尽，散放在盘中。用香肉花、叶相隔，切细，和鲈鱼片拌匀，便是完成。还有这龙井茶饼酥饼，也是先要将龙井茶叶研磨成粉，然后在与面粉、蜜饵、猪油、清水混合先揉成面团，待到醒面后方才算能放手，然后再取稍许面粉与猪油混合揉成面团，再醒面稍许，待到这一切完成了再将水油皮和油酥分成12个剂子，擀开包入油酥，收口团成酥皮面团;将酥皮面团擀开，卷起，再对折按平擀薄，包入绿豆馅，收口团圆放入锅中蒸煮便是。再如这面片汤，亦是先得和面，最好呢是将面擀成饼状，然后才是醒面，做汤，揪面片。和面时面和水的比例最是紧要，和面的水中要少许放盐巴，一般用凉水，和出的面比较劲道，在醒面的过程中就可以做汤了，做汤的种类很多，面片成功与否取决于揉出的面和做出的汤，面揉不好很难揪，汤做不好面片不入味。醒面后才是依着各人口味做汤水，师傅今日远道而来，阿兄特意将那后厨羊腿骨熬了一大锅子汤，师傅这里头刻意加了些佐料，师傅吃着，定然欢喜。”利落说了这许多，仿若浑然未觉周遭人面色皆变得柳秋面上尽是笑意，明媚疏朗的模样，比起柳程来，竟还是更多了几分不容小觑。
那北地蛮夷总说宋地女子只知晓仰赖家中男儿，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死从子，若果真见着柳秋这模样，想来也是明白，大宋之地，无论男女，从来都不是好欺负！
默默拿起手边的勺子就着面片汤喝了几口，浓郁的香味扑鼻而至，秦明的笑容也越发大，“四毛，你确是好福气。为师今日瞧着，倒是全然放心了。”缓缓起身，眼见着身侧似是还没回过神来的李四毛也是叹口气，“为师这等身份，如何能在东京城安分度日，今日在白矾楼处吃了这顿好的，也是时候该启程了。”
“师傅，要往北地去。”
“北地南境，君命所至，为臣属者，如何能避。”
“·······”
安静的室内，主角已然走远，还呆愣在原处的李四毛终于是如梦初醒飞快也是往外去。
安静的室内，只剩下兄妹二人，入目所及跟前一片狼藉的物什，柳秋忽而也是低笑出声，“阿兄方才跟秋儿说这许多，想来也是因着，四毛这师傅，日后是要往那北边任店处罢。谁人不知如今金国新主即位，明面上诸位侄儿都是一视同仁与从前无二，可那位从前往来于东京城的金国小王爷如今沉迷于后厨做菜的笑话便是东京处都有传闻，还有从前人人都说的那所谓菩萨太子，如今也是真活成了庙里针扎一声都不动的菩萨。听说和亲兄弟一道，如今可都是立志要在北边混成名厨呢！这把戏拙劣的连秋儿这等妇人都不信，更遑论是旁人。”
“好物难得，秋儿，你便也都吃了吧。”
“阿兄可知，便是如今这等年岁，秋儿也是从不吃人剩下。再好的物什，剩下了，秋儿也是不稀罕。”
“········”
“弟妹这话，确是不错。白矾楼处上下虽不比从前，日子却还过得下去。”
缓缓从暗处而出的李二毛明显长舒一口气，看在柳程眼中，属实是心思复杂的紧。
默默于方才秦明位置坐定，作势拿起手边的勺子开始动口，已然是凉了不少的菜品吃着虽不若热腾腾入口好吃，却也是入口便能尝得出是不赖，默默将一众好物都搜罗了个干净，看着欲言又止的李二毛，柳程的声音也颇是冷静，“任店处离开这许多日，我也是时候回去了，二毛，你且转告大掌柜的，莫要忘了曾经与我的承诺，任店处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我柳程，也不例外。”
“·······”
“后厨那头，一应好物都打点妥当，你且一并送去任店处，转告张大掌柜，任店处若有需，白矾楼处，一应具有。”
“是。”
李二毛躬身行了礼，颇是有礼数的模样让方才从后首而出的彭东面色更加阴郁，眼角的余光瞄了眼不知何时已是来到自个身侧的彭西也是丝毫不客气，“怎么，你也来看阿兄的笑话？”
“宫中那处来了补给，顺道也带来了官家口谕，白矾楼处的一应外事，明日都不必了。”看着终于是变了脸的兄长，彭西的话却是字字诛心，“朝廷从来都不做善事，官家所为不过也是为着自个，难道阿兄当真以为，在官家眼中，我等的性命，就比外头那些等着吃喝的高贵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