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政堂内——
赫莉娅翘着二郎腿坐在克洛德桌前的软椅之中,双手交叉架在胸前,满脸自信的笑容。一身骑士服衬得她英气十足,那上位者的架势简直跟克洛德学了个十成足,任谁也无法将此刻的赫莉娅跟之前那个娇滴滴的公主殿下联系在一起。
“怎么?不是叫你去跟着海格姆筹备生日宴,怎么还有闲心往我这跑?”克洛德无视人的本事是一流的,如果说他的心可以用数值来表明,那么现在至少有八成是在帝国的事务上,他最多也就分出去两成给赫莉娅。
“噢,我什么也不懂,帮不上忙,就不打算去当累赘拖后腿了。”赫莉娅理直气壮道,一点心虚都不带的。
克洛德揉了揉额角,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你应该清楚,你母亲离去后,你才是如今皇宫实际上的女主人,之前念在你年纪小,玩心大,很多事一直都是别人在替你操办,现在你也是时候该学着接手了。”
“可是我觉得去整顿骑士团更有意思诶,父亲你不也希望我去做这些事吗?”赫莉娅缓缓道,“至于宫中内务这些事……交给姐姐不就成了?”
克洛德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赫莉娅口中的姐姐是指斯戴莉,他还以为是希尔达,正疑惑地抬头看去,在对上赫莉娅那不含笑意的视线时,他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姐姐是指前不久被接进宫里的是斯戴莉。
克洛德的怔愣只有短短一瞬间,很快他就又恢复为平常的冷静严肃脸。
“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晚,你的人没把她看牢,让她跑出来了。”赫莉娅回道,“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正好跑到了宴会厅这边,被我撞见了。”
“她蛮慌张的,瞧着像是迷路了,看见我就跑了,想来也是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我跟前。”
“尤其是在父亲和哥哥出于警惕还对我瞒着她存在的时候。”
赫莉娅换了一边腿翘着,一手支在扶手上撑着脸,继续道:“所以父亲愿意跟我好好谈谈斯戴莉的事吗?”
克洛德竟然难得有心虚的一瞬间,他放下了手中的笔,抬手按在眉间揉了揉,沉默了半晌,他可能也没想好该怎么跟赫莉娅说这件事吧。
赫莉娅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但那不偏不倚的视线却是暗暗藏着些许催促与压迫的意味在。
克洛德斟酌许久,才缓缓开口:
“斯戴莉是一个半月前被亨利伯爵送来的,说是他巡视领地时无意间发现的,找到人后就立马偷偷送了过来。”
赫莉娅耸了耸肩,“看来他也知道这件事见不得光。”
“斯戴莉的确是亚伯拉罕皇室的血脉,这一点无可否认,皇室血脉流落在外,怎么都不好听,所以我把她留下来了。”克洛德继续道。
“噢?父亲是怕落得跟爷爷一样……风流的名声吗?”赫莉娅无情嘲笑道。
克洛德瞪了一眼赫莉娅,寻思着这丫头怎么回事,他说一句她就顶一句,在外三年胆子大了不说,嘴巴也变得得理不饶人。
“斯戴莉不是我这一支的血脉,你若是见过她,就知道她长的与我并不相像。”克洛德道。
“那我怎么知道,昨晚天那么黑,我只远远瞥了一眼,可没仔细瞧过。”赫莉娅非常顺嘴地就怼了回去,“而且,我长得像母亲,和父亲你也不怎么像嘛,斯戴莉说不定也是像母亲呢。”
这一回克洛德不说话了,只是眼神淡淡地瞪着赫莉娅,久久不语。
这要是放在以前,赫莉娅肯定要吓破胆了,寻思着自己哪里惹着了克洛德,这家伙该不会拔刀砍她吧?
但现在,赫莉娅一点也不怵,这件事本来就是克洛德做的不对,她占理,而且眼下的自己价值无限,身为帝国独一无二的讨龙骑士,战争英雄,还是五阶魔法使,安东尼奥家的成员,克洛德不会也不能对自己下手。
虽然自己没错,但赫莉娅愿意退让一步,给克洛德台阶下,谁让他是她的父亲,是帝国的君王呢?身为女儿的,总得给父亲留点面子不是吗?
“好吧好吧,是我嘴笨,惹得父亲不高兴了。”赫莉娅道歉也道得不真诚,“如果斯戴莉不是父亲一脉的,那就是莫森雷顿大公爵办事不利咯?竟然还漏了一个孩子。”
听到莫森雷顿的名字,克洛德看向赫莉娅的目光不由带上了一丝审视,关于清洗皇室流落在外的血脉这件事,是他颁给莫森雷顿公爵的密令,那个时候赫莉娅甚至都没有出生,她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他被冒犯到了,他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而且越过那条令他警惕的红线的竟然是他的女儿,真是又气又想笑。
“父亲犯不着为此提防我啊。”赫莉娅察觉到了克洛德视线的警惕,笑着解释说,“您忘了吗,我与图尔赫依见过面啊,我是从他那里知道的这件事呢。”
图尔赫依……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再次听到时,竟让克洛德有些恍惚。
“嘻嘻,我还问了我这位伯伯,问如果是他坐上了皇位,会不会比父亲做得更好。”赫莉娅又说,“他承认他不如您,父亲,他说您是上天赐给亚伯拉罕皇室的救命草,他承认您做的这一切无人可比。”
克洛德沉默了很久很久,他找寻了许久,才拨开记忆的薄雾找到了那张明艳的笑脸。图尔赫依是个蠢货,他一直都知道,在全是利益与算计的皇室里追求亲情,没有人会比他更蠢了。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蠢货,也曾给予过他不曾奢望的亲情,即便淡泊如水,但依旧在他那段黑暗的时光里抹开了一片独属于他的记忆。
是,他们是亲人,但同时也是敌人。从坐上这个位置开始,他从未想要争得谁的认可,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他自己,仅此而已。
不过,能得到图尔赫依的认可,他竟然觉得很开心,就好像是从小叫着想要某个玩具的孩子,长大以后虽然再也没有提过这幼稚的要求,可却在未来的某一日得到了一样,那些从未诉诸于口的心思,那些都不曾被自己发现的渴望,在这一刻得到了实现。
“他,最后怎么样?”克洛德问完之后才觉得这是废话,赫莉娅竟然能逃出那座塔,就说明图尔赫依肯定不再成为她路上的阻碍了。
“父亲放心,伯伯在我温暖的怀抱里离开了,他下辈子一定会幸福的。”赫莉娅柔声道。
克洛德叹出一口气,把泛起的那点点温情重新压回心底,“斯戴莉并非我的血脉,而是我一位兄长的孙女,既然这孩子能从那场血洗中活下来,也算是她的幸运。”
赫莉娅却觉得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捕捉到克洛德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情绪,对于克洛德而言。
或许,这与斯戴莉的爷爷有关?克洛德于之有愧?
“那就代表亨利伯爵撒谎了吧?他这么想方设法地保住斯戴莉,现在又趁着我快回来的时候送入宫来,他是为了什么?”
“欺瞒皇室,光这一点就足以要他的脑袋了。”赫莉娅道。
“让人押下去拷问过了,但什么也没从他嘴里撬出来。”克洛德自然也知道亨利伯爵这事做得非常不对劲,可他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撬开他的嘴,倒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魔法也试过了?需要我帮忙吗,说实话我对他蛮好奇的。”赫莉娅道。
“皇室这么多魔法使不是养着吃白饭的,犯不着让你来。”克洛德睨了她一眼,“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交代,不用你操心。”
“好吧。”赫莉娅摸了摸鼻子,又问道:“那斯戴莉,您打算怎么安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