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毕维斯在场的话,估计会被吓得大跌眼镜,因为此刻赫莉娅的领域内,完全不是上次他所看见的那个鸟语花香、精致尔雅、能坐下来和和气气喝茶聊天的花园,而是由岩浆、火焰与死气所构建起的宛若炼狱一般的地方。
灰烬漂浮于空中,一呼一吸间都能感受到的炽热,脚下的熔岩支离破碎地漂浮在岩浆之上,白色的热气伴随着一个个细密的泡泡破碎逸出,放眼看去,都是一样的地狱景致,逃无可逃。
岩浆在赫莉娅的脚下流淌,本该能灼伤熔化人的岩浆于她而言却如水流一般温顺,轻轻冲刷着她脚踝以下的部位。这里是她的领域,她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由她掌控,在这里,她是最强的。
“领……领域!”辛拉里被烫醒了,他惊恐地看向四周,手忙脚乱地就要爬起来,但手掌按上了一块石头,立刻就被烫掉一层皮,他被剧烈的疼痛刺激得跳了起来,硬生生扯掉了手上一层皮,鲜血淋漓。
“贝莱依,你要是敢杀我们,你就等着赔命吧!”那女人也被周围的景象吓得环抱住自己,尖叫着大声喊道。
“噢?你又是哪根葱哪根蒜?报上家门让我听听。”赫莉娅身子往后靠去,身下的熔岩以可怕的速度快速分离重组,变成一个椅子,供它的主人歇息。
“我是夏利帝国达拉姆伯爵的女儿!你敢动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女人像是笃定了赫莉娅绝对不敢杀她,甚至还上前走了两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压根就不害怕一样,可明明双手双脚都抖个不停。
“夏利帝国?”赫莉娅稍微起了点兴趣,认真打量起这女人的脸,的确和奥特斯帝国的人有些许区别,但并不大。
除了威凯斯以外,这是她碰见的第二个夏利帝国的人,还是个贵族小姐。
“对!你要是敢动我!我保证……”女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赫莉娅的笑声给打断了。
“保证什么?让夏利帝国出兵打过来?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奥特斯帝国?”赫莉娅身子前倾,手撑在翘起的腿上,笑话着这个因为害怕连说话都不过大脑的家伙。
“夏利帝国当了这么多年孙子,还没学会乖这个字吗?还是说,你希望夏利帝国不久之后成为奥特斯帝国的一部分?”
赫莉娅认真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的话,我日后肯定得抽时间去那边旅游一趟,体验一下北国风光,想想都觉得很不错呢!”
“你觉得如何?”赫莉娅看向从进来到现在都在装哑巴的杜克。
“疯子……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杜克断掉的右手还在不断往外喷血,但俨然比进来前要好一些了,可身为右利手的他,在失去右手后,又怎么拿得起剑对抗赫莉娅?
他现在就是羊圈里的羊羔,而那又矮又脆弱的护栏则是卡特思学院的规则,赫莉娅则是在羊圈外徘徊的狼。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越过这围栏咬死里头所有的羊羔,然后全身而退。
但她那所剩无几的良心就像一根缠绕在脖子上的细线,紧紧地拉着她,不让她逾界。
“你知道吗,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清楚的明白一件事。”赫莉娅竖起一根手指,手指指着的方向从捂着左肩疼痛呻吟的魔剑士,到神情呆滞处在崩溃边缘的辛拉里、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贵族小姐,最后停在杜克所在的方向。
“没有哪一个世界能实现绝对的公平与公正,更没有所谓的平等。”
“在这个世界,只要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付出代价的,永远是那些无权无势的普通人。他们享不到福,却要分担那些剥夺他们幸福权利的人的灾祸。”
“而好巧不巧,我就是那个有权有势的人,所以我做的绝大多数事情,都不需要由我来付出代价。”
“即便杀了你们。”
“贝莱依,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磕头了!我对不起!我不该威胁你!不该绑架你的队友!我错了!求你别杀我!”辛拉里是个惜命的家伙,在赫莉娅轻飘飘地说完她的话后,立马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给她磕头,力道很重,很快就见了血,但在没得到赫莉娅宽恕之前,他不敢停。
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恰好有些魔法天赋,才来了这里。他不敢得罪这里的很多人,他很努力地想要融入这里,小心翼翼地行事,趋炎附势是他生活得更好的手段,而借光沾了些许权势的他,便通过欺负比他更弱小的人来获取对自我的认可。
可他从未碰上过像赫莉娅这样完全不顾一切的人,她就是个疯子!他早就看出来了,她压根没把学校放在眼里,甚至没把那些老师放在眼里,要么是她真疯了,要么是她背后有更大的靠山,大到她根本不需要去看别人的脸色,可以随便处置任何令她不快的东西。
等人磕头磕到快昏厥过去时,赫莉娅才开口道:“别怕,我对这个学校还是有些许留念的,这才来这上了不到一年学呢,要是就这么回去了,我家里人怕是会不高兴。”
“所以我不会杀你们。”
这句话就像一针强心剂,让在场还清醒着的人都松了口气,可很快又重新吊了起来。赫莉娅不惜违规也要把他们拉进领域里来,总不能就是为了跟他们讲几句话。
她只是说不杀他们,可没说不折磨他们,你看杜克,右手都没了,要是不及时送医,这辈子很有可能就再也拿不起剑了。
“你想做什么?如果你是要钱,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但你得放我安全离开。”女人收起了自己嚣张跋扈的气焰,因为她认识到,这里是卡特思学院,就算她真死在这里了,她父亲也不可能冒着让两国开战的风险来这里为她报仇。
更别说,贝莱依的来头看起来很大,不然也不会说出那番话,当然这并不排除她虚张声势的可能。
可相比起反抗,屈从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们在赫莉娅的领域内,她拿捏着他们的生死。
赫莉娅却没搭理她,而是转头看向了杜克,问:“还记得你对卡尔泽说过什么吗?关于我和他的。”
杜克哪有可能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混账话,他说过的浑话太多了,多到他都把浑话当口头语讲,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随口说出过什么。
他颤抖着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诚实远比乱讲话更能保住他的命。
赫莉娅勾勾手指,一块巴掌大、表面相对平整的石块飘了过来,她将影像石放在上面,往其中注入魔力,便投影出了当时赫莉娅她们所看到的那段画面。
所有人的脸色随着影像的播放一点点变白,尤其是杜克,画面最终停留在他说的那句“介不介意让我玩玩”,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辛拉里也害怕得快要尿裤子了,他回想起自己刚碰见赫莉娅时对她说的那番话,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贝莱依在卡尔泽身上放了影像石,当时搜身都没搜出来,所以他想当然地以为只要卡尔泽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那件事不会有人知道。
可他错得离谱,贝莱依不仅早就知道,而且他还当着她的面儿厚颜无耻地说了这么多的谎,怪不得当时对方的笑看着让人冒冷汗,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们合作,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我只要两样东西。”赫莉娅先是竖起两根手指,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随后,落在了自己的裆部,“舌头,所有人的我都要,但至于那无用的东西,就只要你的就够了。”她最后指向了杜克。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舀一勺身旁的岩浆喝下去,但我不保证这样你会不会死去;二是割掉自己的舌头,虽然疼了点,但大概率不会死。自己选吧。”
或许是赫莉娅从前表现得太过于无害,才会纵得这么多人踩在自己头上,她心里头总挂念着从原生世界带来的“善良”两个字,可越是等她深入了解这个世界,她就越明白,这两个字,只会成为日后悬在她脑袋上的一把刀,而她迟早有一天会被这把将落不落的刀给逼疯。
所以她做了个决定,那就是——磨钝这把刀。
她需要这把刀,时刻警醒自己,不要真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疯子,但也不希望这把刀带来的威胁太大,让她成日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只需要降低这把刀的威胁性,就足够了。
今天或许只是碰上了一些口头上冒犯她的人,但以后呢?会不会就不止于嘴上说说,而要“身体力行”了?一旦她被贴上了怯懦的标签,那群恃强凌弱的家伙就会像苍蝇一样围上来,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旦她退让,露出了那条缝,她就再难补好了。
她要杀鸡儆猴,不仅是让学校的学生害怕她,她真正想要震慑的对象,是那帮心怀鬼胎、代表着各方势力的老师们。
不要指望着用那些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条条框框来威胁她,只要你踏入了我的领域,动了我的东西,我就会像疯子一样,直到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突然间就有些理解克洛德了呢……赫莉娅心想。
“疯子!”那个女人大喊道。
赫莉娅却笑着应下了,“对,我是疯子,要怪就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碰上了我这个不要命的疯子。”
赫莉娅的领域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出了她内心的黑暗,只是她平时隐藏的很好,用说垃圾话的方式,插诨打科,让人觉得她似乎很平易近人,但实际上,她只是像布兰妮为她制作假面一样,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新的假面。
之前轰炸人贩子大本营,她为什么会感到那样纠结,惶惶不安,不只是因为误伤了很多的人而愧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由此产生了一种令她感到害怕的巨大的快感。
夺走别人的性命竟然会让她感到难以自已的快乐。
她感到很害怕,因为她深知这是不正常的,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她不喜欢有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一如她的父亲克洛德那样,面对脱离掌控的事物,要么是强行抑制,为其套上层层束缚以约束;要么是毁灭,只要它不存在,就不会带来问题。
她没有办法毁灭自己,相反,她非常爱惜自己的生命,爱惜到她可以不顾一切代价。所以面对着无法控制的杀人快感,她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办法去抑制,用头顶上悬着的刀来威胁自己不要越过那条她亲手画下的界线。
可忍耐是有限度的,欲望不能一直被压抑,否则当有一天它反噬时,你将化作欲望的奴隶,成为被欲望掌控的魔鬼。所以她偶尔需要稍微释放一下,就像往气球里不断打气一样,为了不让气球爆掉,不得不时不时放点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