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内,素嬛正轻抚弹奏。
音乐确能使人静气凝神,可心一但乱了,耳边的琴音也就徒增烦扰,素嬛想到唐锦凡,心中不安,指尖的琴音也有所杂乱。
坐在对面翻阅琴谱的楚秋之注意到,抬头问道,“夫人可还是在意唐兄?”
“唐公子本来想与楚公子一叙,有意赏面旁听,倒是奴家扫了兴致。”
楚秋之摇摇头,“夫人切莫挂怀,唐兄素来散漫,做事不过心血来潮,凡事都不会过分在意,此时想必另寻他处逍遥了。”
说罢,楚秋之放下手中的琴谱。
“夫人短短几月进益颇多,只是琴曲中的情感尚不明朗,虽说基础为根,但技艺既要重技亦要重艺,想必是我选的这几曲,与夫人不太投契,不如由夫人来选想必更为合适。”
“既然楚公子这样说了,那就由奴家选吧。”
素嬛心虚地应道,起身走向摆满琴谱的多宝阁,随意翻弄起一本,心想像楚秋之这般技艺,怕是看到琴谱就能知道琴曲的旋律了,可自己哪有这样的本事,现如今不过是拿着琴谱也只是照葫芦画瓢,能按音调弹奏出来罢了,自己再斟酌也是擿埴索涂,冥行而已。
“就这个吧。”素嬛将手里的琴谱递给楚秋之。
“此曲名为《胡笳十八拍》,一章为一拍,共十八章,故此有名。”楚秋之翻开琴谱,“此曲据传为汉代蔡文姬所作。
“当时关中战乱,蔡文姬被反叛的南匈奴兵抢走献给左贤王,被逼做了左贤王的妻子,在塞外度过了十二个春秋,虽受左贤王的宠爱,生有两个儿女,蔡文姬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故乡,渴望有朝一日归汉。建安中,曹操念其亡父蔡邕无嗣,将蔡文姬从匈奴赎回,此曲便是蔡文姬归汉途中借以胡地的胡笳音调创作的琴歌作品。”
“她这一生着实不幸,漂泊在外,心系故土,有望归汉,却又要与骨肉分离。”素嬛感慨道,“命运终是不公,纵然给人机会,却还是要人舍弃其他,始终不能圆满。”
“夫人似乎很有感触。”
素嬛看到楚秋之投来关切的目光,惨淡一笑,“只是有感而发,无关其他。”
“那就还依例,我先弹奏一遍,之后这几日,夫人就按此曲练习,如有不通处,随时询问。”
“是。”素嬛应道。
此曲旋律富于起伏,高则苍悠凄楚,低则沉重哀怨,对比强烈,似有撕心裂肺的悲怨,将人的心绪紧攥,随着旋律的起伏,不断冲撞搅弄着心弦,撕扯着人的心肝肺肠。
素嬛回忆起前世自己被人杀害时,被鲜血染红的衣袖,和不远处紧紧相依的那两个人,一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胸中悲愤难抑,泪水决堤而出。
楚秋之注意到,马上止住了琴音,手足无措地掏出帕子,慌忙递到素嬛面前,“夫人这是怎么了?”
“奴家,”素嬛想说奴家无妨,可话在嘴边,就是没有说出口的力气,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儿,缓缓说道,“奴家无妨。”
可通红的双眼和被泪水浸湿的帕子并不能使楚秋之信服,他从未见过有女子如此伤感,纵然往日里素嬛也会有心事重重的样子,可像今日这般失态也是前所未有,若非深刻共情,断然不会如此悲切,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与这样坎坷的遭遇产生共鸣。
“我教夫人琴艺,也有半师之谊,夫人若有难事,大可与我诉说,楚某能力有限,即使不能帮上夫人什么忙,做个可供倾诉的对象也好。”楚秋之作立誓状,“夫人无论与我诉说何事,我定不会向他人透露半分。”
“多谢楚公子。”素嬛沉吟片刻,问道,“人伦纲常在您眼里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吧?”
“自然,人伦纲常乃人之根本。”
“那在您看来,人的尸骨应在何处?”
“人有生老病死,尸骨或埋于土地,或葬于山间,总是在棺木中长眠。”说到此处,楚秋之顿了一下,“也有些,被抛尸荒野,无人埋葬。”
“是啊,理应如此啊。”素嬛紧攥着袖口,咬着牙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