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归彦最怕的就是这句话。
下一刻,贺拔仁站了出来,行礼拜见了皇帝。
“陛下,臣以为,可以派遣使者前往各地,彻查官员将领之中无能无德之人,将其罢免”
这是过去杨愔大规模罢免勋贵时所用的话术,而如今却是被勋贵们主动提出来,想来杨愔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自己做了这件事身死之后,国内最大的那些反对派竟会接过他的口号,贯彻他的理念。
这是勋贵们商谈后的结果。
不得已而为之。
刘桃子此番杀来晋阳,影响实在太大,这已经不是推出一个人让皇帝杀了他就可以平息的了。
这件事暴露出了大齐军事力量的严重退步,皇帝以此为由,甚至能直接打开限制,再次颁发均田令,大量征召汉人来当兵。
到时候,不知会冒出多少个刘桃子,高敖曹。
谁手里握着刀子,谁说话就算数,若是有数千万人口的汉人手里有了刀子.那他们当下的特权还能得到保障吗?
不过,这件事想要盖下去也不容易。
何况,有些勋贵的行为,着实是让高归彦等人都感到了羞耻。
被五十人给打穿了,这他妈的简直就是笑话!!
因此,他们愿意做出让步,简单来说,就是允许皇帝清除一些勋贵里的蠢物,然后再用有能力的国人勋贵来代替,可别直接开限制用汉人。
高演对此心知肚明。
他当即勃然大怒,他猛地起身,指着面前的众人,“要罢免,该将你们都给罢免了!!”
“先前讨伐疲弱的奚人,尚且不能全歼,放走了其主力,当今这晋州之外,诸将领犹如猪狗,无一人可用!!”
“贺拔仁!我让你去守楼烦关!!你去不去?!”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有颜面跟朕开口求饶吗?!”
“朕先治了那些谋杀朕将军的歹人!”
“再来治了你们这些蠢人!!”
“大司马何在?!”
“臣在!”
高浟赶忙走上前,高演下令道:“严查此案,所有涉及谋杀镇将军之人,都不可放过,按着律法来处置!”
这一刻,群臣哗然。
高归彦急忙起身,“陛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高归彦此刻跪在了高演面前,眼泪横流,“陛下!!这都是刘洪徽自己所为,其余人不过是受了他的教唆,这些都是功臣之后,是大齐国本啊,求陛下念及他们父兄之功,略微宽恕!!”
有不少大臣纷纷走出来,请求恕罪。
他们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张狂,涕泪横流,也看不出真假,至少态度是做到位了。
高演冷冷的说道:“功勋之功,岂能忘却?”
“只是,此番刘桃子乃是奉太后之令,前来拜见,将士们如此凶残,太后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气愤不已,病倒在榻,朕若不处置,何以为人子?!”
“至于功勋.传朕诏令!”
“故太师尉景!故太师窦泰!故太师太原王娄昭!故太宰章武王厍狄干!故太尉段荣!故太师万俟普!故司徒蔡俊!故太师高乾!故司徒莫多娄贷文!故太保刘贵!故太保封祖裔!故广州刺史王怀十二人配飨太祖庙庭!”
“故太师清河王岳!故太宰安德王韩轨!故太宰扶风王可朱浑道元!故太师高昂!故大司马刘丰!故太师万俟受洛干!故太尉慕容绍宗七人配飨世宗庙庭!”
“故太尉河东王潘相乐!故司空薛脩义!故太傅破六韩常三人配飨显祖庙庭!”
高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给出了一份大名单。
这大名单之上的,皆是当初参与开国的重要勋贵,高演一次性就让他们全部入庙,分别进高欢,高澄,高洋三人的庙。
朝堂之内,顿时静悄悄的。
群臣惊愕的看着皇帝,便是高归彦,此刻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高演不假思索的下达了入庙和处置罪人额两个诏令,结束了这次的朝议。
坐在朝中的汉臣们,此刻都带着说不出的笑意,有几个人甚至激动的浑身颤抖。
刘桃子则是被皇帝叫了过去。
高演背对着刘桃子,周围之人纷纷离开,屋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人,高演此刻缓缓转过身来,他脸上的愤怒当即消失,放声大笑了起来。
“契害真!!”
“真福将也!!”
高演就这么笑了很久很久。
他似是很久都不曾如此开怀大笑过了,刘桃子听着他那豪爽的笑声,脸色也略微缓和,不再那般的冷峻。
高演赶忙拉住刘桃子的手,拉着他坐了下来。
“好啊,太好了。”
“你这一次,弄得他们都不敢再与我叫板了,说起来,真的,我过去都有些惧怕他们。”
“这些人彼此都有交情,都在军中任职,不敢轻易得罪啊。”
“现在我便不怕了,大家也都不怕了。”
“他们势力还是很大,可没有了当初的锐气啊,我将他们当作大敌,此刻终于明白,他们跟我兄长所对付的那些人,完全就不是一类人,他们差了太多太多!”
高演格外的激动,甚至都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可他完全不在意这些,“契害真,你且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以五十人,竟可以做到这般地步吗??”
“别说是他们,我听了都被吓了一跳,过去只听闻高敖曹之勇,你此番壮举,可当真是比高敖曹还要勇猛!!朝中勋贵,都几乎被你吓破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刘桃子缓缓说道:“臣此番前来,其实只遇到了两次大敌。”
“第一次是刚出武川,有人以千余骑兵来袭击,好在他们这些人疲惫,将领自大,被我击杀之后,其余人便逃走了。”
“第二次是在楼烦,主将领着数百精锐前来,若非我及时杀死了主将,怕是无法轻易通过。”
“而后,便再也没有遭受过任何威胁,我并没有击破他们是他们自己击破了自己。”
“哦?”
“何出此言啊?”
刘桃子严肃的说道:“这沿路的驻将,各个蛮横自大,鱼肉百姓,欺辱士卒,克扣粮草,收取贿赂,敲打勒索,可谓是无恶不作。”
“在故逾关,关尉领兵伏击,有樵夫偷偷来告知我情况。”
“在社平戍,有戍主强行军而来,一路连杀了数十个掉队的骑士,还不曾杀到我面前,就被愤怒的士卒给刺杀了.”
“在重山寨,主将霸占诸多民女,有百姓为我开城门,将我带到了主将的床榻之前.”
“在秀容城,有太守拿赏赐养自家武士,轻视郡县兵,后令郡尉杀我,郡尉不愿意执行,便自杀了,甲士们不愿意与我厮杀,直接逃散,他只好安排自家武士来杀我,结果这些武士不堪一击.”
“在出平关,有主将派人冒充他,将我带到城楼前射杀结果他派去的人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甚至有人以我的名义杀了主将,纵火焚烧城寨”
刘桃子说起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严格来说,他就只打了两次仗,其余的那些,大多有些隐情,只是,晋阳之中人模狗样的大老爷们,不太在意这些隐情。
沿路的甲士,大多也是国人,只是,同为国人,他们却只有一个精锐的头衔,却几乎没什么国人之特权,特权只在那些将领们的手里,只有在外出征战的时候,将领们才会想起他们的国人身份,平日里,跟其余猪狗没有区别。
听着刘桃子的讲述,高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现在刘桃子所说的事情,似乎比有人谋杀镇将军,甚至比刘桃子以武力一路杀穿还要可怕。
如果前来的是周人,在同样的情况下。
高演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周人围困晋阳??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啊!!
高演陷入了沉思之中,脸色不断的变幻,一旁的刘桃子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也不打扰。
“该死!!”
高演突然暴呵了一声,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看着坐在身边的刘桃子,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握住刘桃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