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开咬着牙,眼里是说不出的怨恨。
当他得知刘桃子领着人冲向南城大搞劫掠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大齐开国以来,就不曾听过县丞带着县吏去城里抢劫的!!
抢的还是城里大户!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这是谋反!这应该被诛五族!!应该被五马分尸!!
赵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开,想起后续的诸多麻烦,他更是头痛难忍。
他骑着精致的白马,白马通体洁白,脖颈处做了很多的挂饰,极为好看,在他身后,有着二十多位吏,还有百余位县兵。
他们就这么一路往南城走去,走在路上,看到有县吏驱着驴车,驴车上载着满满当当的粮食,正朝着县衙的方向赶去。
赵开看到这些人,勃然大怒。
“都给我留在这里!!”
他开口训斥,可这些人就像是没有听到,完全不理会赵开,驱车继续前进,赵开气的都要从马上摔下来,他刚刚举起了手里的马鞭,一旁的郡吏便开了口。
“赵公。”
郡吏的声线有些怪异,似是在发抖。
赵开一愣,顺着郡吏的目光看向了前方。
在主干道两旁的退水渠里,血水正缓缓奔流而来。
南城地势最高,道路两旁修建了退水小沟渠,这可以将城南的积水脏水一路引到城北,让富贵人家免受污水的侵扰。
而此刻,污水沟里所流淌的并非是污水,而是通红的血液。
血液汇聚成水流,沿着污水沟一路流来,又从众人身边继续前进,朝着城北而去。
赵开持鞭的手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几个官吏惊恐无比,后退了几步,瑟瑟发抖。
赵开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理会那几个驱车的吏,“继续走!”
众人再也不言语,包括赵开,此刻也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当他们靠近城南的时候,一股冲天的血腥味,让众人都几乎窒息。
在城南的入口处,堆积了几座小山。
没错,这些都是人头所堆积而成的小山,共有四座,就这么树立在入口,那些头颅皆是惊恐的瞪圆了双眼,各色各样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众人再往里头看去,就看到一行人骑着骏马,那些人浑身通红,几乎被血液所覆盖。
仿佛是意识到了有人注视,刘桃子缓缓回过头来。
他整个人似是在血水里打了滚,从头到脚,皆被血液所覆盖,那张平静的脸,沾染了血污,当刘桃子的双眼看向了赵开的时候,赵开脑海里轰鸣了一下。
“啊啊!!啊!!!”
赵开连着喊了三次,每一次的声音都比先前高出许多来。
他终于是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他的脸色苍白,双眼无神,从马背上摔下来,他连滚带爬,不管不顾的往城北跑,跑了几步,又摔在地上。
有老卒将他扶起来,却发现赵开嘴巴似乎黏在了一起,赵开惊恐的看着那县兵。
他的嘴巴不断的抖动,却说不出话来。
老卒看出了他的情况,急忙掏出水袋,吸了一口水,往他脸上一喷。
赵开一个哆嗦,终于清醒了过来,“叫郡尉!告知太守!”
“快!!快!!”
在赵开的带领下,一群人头也不回的逃离了城南。
刘桃子平静的骑着战马,看着那些人一路逃走,随即再次看向了前方。
那些护卫们跪在不远处,他们都被捆绑了起来,头也不敢抬起来,姚雄正在包扎自己的伤口,嘴里骂骂咧咧。
石曜则是惊愕的看着这场景,双眼无神,跟赵开也差不了多少。
他也看到了逃走的赵开,可他并不意外。
作为经历者之一,他现在都想要跑,何况是赵开呢?
他僵硬的看向了刘桃子,“刘公,这样真的没事吗?”
“纠集护卫,劫杀县丞,这是谋反的罪行,死得其所。”
刘桃子回答道。
石曜沉默了许久,忽又惨笑,“不曾想到,我那苦命的主簿之仇,竟是这般报的。”
田子礼此刻走上前来,警惕的问道:“兄长,那赵开若是让郡尉领兵前来,要如何是好?”
刘桃子还不曾说话,姚雄便大笑了起来,“这里的县兵跟那成安的可不同,就这些人,看到这头颅山,怕是就要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有胆子敢靠近?”
“我先前去过校场,这些人极少操练,粮饷多被克扣,连冬衣都没发下来他们毫无战心可言,根本不必惧怕。”
田子礼抚摸着下巴,“兄长,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倒不如直接杀向太守府”
“不可!!”
石曜及时打断了田子礼,他说道:“这李深没有官身,说他要造反故而杀害,庙堂还会听信,可这太守不同啊,就算他不是太守,他也是太后之侄,绝不能对他动手,不然便是谋反啦!”
田子礼瞪了他一眼。
乃公要的就是造反!
石曜看向了刘桃子,“稍后,便将事情推给我吧,就说是我下的令,那娄睿早看我不顺,若你说是我,他会很开心的将我抓起来,送去邺城。”
“我这个人只读过些书,没什么能力,连道木门都抗不起来.更别说是扛起天下。”
“我死便死了,这黎阳的诸事,便交给你来办了!!”
看着一脸决然的石曜,便是不喜欢他的几个桃子爪牙,此刻也是纷纷改观。
姚雄看着他,喃喃道:“石县令真豪杰也。”
周围的小吏们还在挨家挨户的征税,可现在,那些人家却都是相当的配合,他们蜷缩在角落里,或是锁上内屋的大门,彼此相拥,再也不敢出来反抗。
小吏们的工作很是顺利。
桃子骑着马,眺望着远处。
远处的佛塔依旧是那么的显眼,寺庙的诸多大门紧紧关闭,那热闹的巡逻队此刻也是看不到踪影,那般的寂静,恍若真正的佛门清净地。
地面微微颤抖了起来,刘桃子再次回过头来。
县兵们正朝着这边小跑而来,为首者骑士,留着寇流同款的怪异鲜卑胡须,披着甲,带着胄,正狂奔而来。
那骑士在京观之前停了下来,他的战马不安的摩擦着蹄子,不断的后退,摇晃着头,骑士似是初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断的安抚着胯下的骏马。
就如姚雄所说的,当县兵们看到那些人头山的时候,他们吓得不敢动弹,有人手里的武器都掉了下来。
这些强征地方民夫所形成的外军县兵,跟晋阳和邺城的职业鲜卑武士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
这些县兵,很多人都只是农民,有一天忽然被官吏抓住,带回校场成为了县兵,本身没经历过多少次军事训练,勉强能记得住军令。
骑士举起了长矛,用鲜卑话发出了命令。
县兵们听到命令,熟练的举起了武器,只是,那武器依旧是在颤抖。
刘桃子也拔出了刀,众人再次上了马。
就在此刻,远处又有一行人朝着这里狂奔而来,那是一辆相当豪华的马车,马车周围有骑士跟随。
这些骑士看到京观也没有任何的异色,粗暴的撞开面前的县兵,有人躲闪不及,直接被战马踩踏而过。
郡尉高呼,勉强让出道路来,那一行人就这么停靠在了城南门口。
娄睿衣冠不整的从马车里钻出来,手忙脚乱的给自己披上了丧服。
他抬起头来,看到一旁的京观,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是嘿嘿直笑。
他终于看向了远处的刘桃子。
面带笑容。
“贤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