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简短述说了分别后的情况,王一鸣抽出宝剑,便要斩断门锁,救杨继盛出去。
杨继盛急道:“且慢!”王一鸣长剑一顿,闻声住手,杨继盛苦笑道:“一鸣兄,你千里奔驰赶来救我,云天高义,天日可表,可我却是走不得。”
王一鸣面上神色一黯,摇头叹息道:“椒山兄,你我相处经年,也算知心,其实,在我来之前,就已猜到你可能要以死明志,可你这样做,是否值得?”
杨继盛正色道:“大丈夫处事,不求流芳百世,只求无愧于心。一鸣兄,以你青松剑侠之能,要救我出这牢笼,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可出去之后,朝野必传我杨继盛诬告严嵩,畏罪潜逃,那我的一番心血,就全都白费了。”
王一鸣默然半晌,收起长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小心打开,便看见一个乌黑透亮浑圆之物,有鸡蛋大小,他对杨继盛说道:“这次来的路上,途经太阴山,侥幸杀了一条百年青蛇,这就是那青蛇的胆,可疗内伤,去腐生肌,止痛去风,椒山兄,你快快服下。”
杨继盛心中感动,他知道王一鸣虽说得轻松,然而如此神物,岂能轻易得之?刚才所说侥幸二字,个中艰辛,自是不为人知了,又看见王一鸣托着纸包的左手上,肿起一道乌痕,有两指来宽,自黑衣袖口透出,直至指根。
以前,杨继盛就听周元说过,但凡灵物,过寿不死,其内脏诸物,便为宝元。常人食之,益寿延年,习武的人吃了,可以平添数年的功力,然而,神物难遇,更加难求,周元说这话时,满脸艳羡,他平生却见都不曾一见。
王一鸣见杨继盛摇头不要,心中有气,低声厉喝道:“你救过我的老父母和女儿,你我也相交数年,亲如兄弟,如今你的两条腿上腐肉淋漓,却为何要如此推三阻四?”
杨继盛心中暗暗想道:“我不知还有几日活法,何必暴殄神物?可一鸣他义气深重,若依常法,恐难推却。”当下朗声一笑,道:“我胸中自有肝胆,无需这畜生之物。”
他见王一鸣脸上有愤愤之情,又正色说道:“一鸣,我大限将至,这蛇胆用与不用,都无关紧要,我现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请你帮忙。”
王一鸣面色稍和,沉声说道:“椒山请讲,但有所命,王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继盛低声说道:“我担心严嵩放不过我的妻儿,请一鸣兄帮忙照看,继盛谢过了!”他要躬身行礼,王一鸣连忙将青蛇胆复收入怀中,隔门扶住了杨继盛,说道:“你我兄弟一场,份所当为,何须道谢?”
杨继盛脸色郑重,又低声说道:“我有一物”
话未说完,忽外面有人大声喊道:“刘长根,你睡在地上做什么?”王一鸣心知,那刘长根定是先前被他点倒的卫士,现已被人发现,自己虽然不惧,可却不能连累杨继盛的一世清名。
当下,他将手与杨继盛握了一握,微一颔首,杨继盛但见眼前人影一花,王一鸣便已不见了。
外面闹得如开锅一般,少歇便有人过来清点人犯,却一个也不见少。那刘长根并非牢中狱卒,是刑部派来的卫士,此时也已醒来,王一鸣不欲伤人性命,只是轻点了他的昏睡穴,小半个时辰后,穴道就自行解开了。
可笑刘长根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睡倒在地,只感觉突然一下就昏沉倒地了,听到大家都说他偷懒睡着,自己便有九分信了,心中暗怪昨夜那怡情院的小凤梨,同时也叹息自己年纪增长,精力不复从前了。
且不说刘长根自怨自艾,杨继盛冷眼看着卫士牢卒走马灯般跑来跑去,便知王一鸣已离开牢房,早已去得远了。他手扶狱墙,稍作推敲,低声吟诵:“一点丹心一点忠,竹桃难入万花丛。年来不见青松友,独喜晴梅相映红。”
杨继盛靠墙坐了下来,感觉双腿疼痛异常,看见牢头周四站在一旁,唤将过来,为他执灯。他将裤脚挽至大腿根,可怜那肉随着裤腿翻转过来,大腿上尽是腐烂肉块。
杨继盛从地上拾起一个瓷碗,往墙上一砸,瓷碗破碎,他拣了一块碎片,就去割自己腿上的腐肉,周四两腿战战,不忍直视。等到腐肉都被割尽,两条脚筋,松松垮垮挂在骨膜上面,杨继盛又将脚筋割掉,周四双手战栗,再也执灯不住,软倒在地。
自此以后,周四素食,见肉即呕,一百八十几斤肥躯,硬是减掉六七十斤,活到了八十来岁,算是得享遐龄,这都是拜杨继盛所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