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凝霜挣脱桎梏,抚上了他的鬓角。
季汝阳将头发梳得很规矩,一丝也没有从纻绉纱做的烟墩帽里垂下来。
陆凝霜满目柔情的低叹:
“原来季公公怕死?”
季汝阳笑容亲切,“人活在世上,谁能不怕死呢?”
“那真的是可惜了,我还以为季公公的胆子有多大呢!”
“二小姐肝胆过人,奴才自然不能比,奴才胆小如鼠。”
“行吧,”陆凝霜闭眼倒回龙床,腰上裹着龙凤呈祥的锦被,懒懒吩咐,“替我更衣。”
“奴才遵旨。”
季汝阳起身,迈着小步将干净衣衫取了过来,再动作轻巧的将陆凝霜移到床边。
宫里的下人伺候懒在床上的主子穿衣是很正常的。
如果遇到侍寝的第二日要给贵妃行礼,主子基本累得睁不开眼,就需要宫人给光着的主子更衣打扮。
陆凝霜的情况好多了,只是故意赖在床上,季汝阳伺候人的功夫熟练,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就将主要的衣裳换好了。
接着净面,梳发。
这就需要陆凝霜坐着了。
“二小姐,接下来要梳头发了。”
季汝阳提醒了一声,出于规矩,将陆凝霜半扶半抱的移到妆台前,将她安置在放了天鹅绒绣花靠枕的紫檀束腰雕回纹扶手椅上。
他小心的托着后脑勺靠在椅背边沿,护着满头青丝从椅子后垂落。
然后从妆台上拿起描金带彩象牙梳,动作轻柔缓慢的从发尾梳了起来。
陆凝霜睁开眼,就望见他认真的模样。
她伸手去戳他的手臂,他没什么反应,她又去扯他腰间的衣裳,他不为所动。
陆凝霜将视线落在腰部往下,他仍旧不受干扰,只在最后一刻将她不安好心的动作拦下。
“二小姐,请不要制造让陛下把奴才送进慎行司的机会好吗?”
他笑容温和且谦卑,目光灼灼,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
如果是荆时越,应该带着长辈式的不赞同,后来给她看病时由她调戏不就是么?
仿佛在说“这下总行了吧?别再调皮了。”
陆凝霜支着指头故意戳他胸口,偏头笑道:
“你这样的心腹犯错,也送到慎行司?不该有专门的机构吗?”
她不捣其他的蛋,季汝阳就由着她。
双手灵活的盘着发髻,叹道:
“二小姐是想撬开奴才的嘴,得到有关陛下势力的信息吗?”
陆凝霜指尖上移,忽然勾住他的脖子压向自己,抵着他的额头,抚着他的唇瓣低喃:
“你想错了季公公,我想撬开的不是这张嘴……”
季汝阳笑容还在,却难得暗下了眼眸。
“二小姐很有想法,一个阉人也想碰。”
“很新奇不是吗?”
陆凝霜闭眼贴着他的脸庞,在他耳朵反问一声后蓦的松开,懒洋洋的瘫回了椅子。
季汝阳对着镜子给她上着发钗,耳环,夹着不易察觉的讽刺问道:
“二小姐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对一个阉人来说很冒犯吗?”
“那季公公感觉冒犯吗?”
陆凝霜通过巨大的铜镜与他对视,只见他神色淡了许久,忽然笑着摇头:
“主子对奴才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谈何冒犯呢?”
他的所有情绪都收进了心底深处,从眼睛很难轻易将他看清。
季汝阳是陆凝霜最不易读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