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帮凶
九十七回头（上）
凌晨零点三十三，邵桀轻轻拍了拍裹着他那件江陌特地托人代购回来赔礼的限量羽绒服酣睡得喃喃呓语的周南一，耷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江老师“再稍微等两分钟”的抱歉，揣着胳膊压抑漫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气预报里说是有什么冷暖空气交汇，骤雨没降下来，都快到初夏的凉风却刮得凄切，前几天还深更半夜漫步园区勇闯天涯的大橘老早就知冷知热地溜达回DRG基地，在一楼大堂的待客沙发上跟周南一窝挤在一团。
本地热搜榜单上“杀人直播”的爆红词条已经跻身跃至总榜第一，疑似炒作蓄意的推断和忧心受害者生命安全的祈祷零零散散地混杂在对于盛安警方铺天盖地的谩骂指责里——邵桀端着手机翻看几眼眉头就攒在一起，退出词条把热搜榜单一翻到底，拇指在那则“盛安市临检”的词条上方犹豫地悬了又悬，到底是轻轻敲点，无声地溜闯进词条置顶开了禁言的本市官媒直播间。
邵桀没开声音，只看着直播画面里像是哪个路口架设的临检关卡和联合执勤警察模糊的侧影默默地飘忽出神，直等到江禾拽着浑身酒气的周怀豫站定到沙发跟前在他眼前弹了个响指才“腾”地仰起脑袋，目光凝聚在江禾那张哭笑不得的脸上，托扶住周南一枕在他腿上的后脑勺儿，别别扭扭地佝腰站起，点头寒暄的话音还没落地，又循着江禾耷垂下来的视线迅速地翻扣住没来得及熄屏的手机：“……我……随便看看。”
江禾先捞起睡得迷迷瞪瞪似要转醒的周南一草率地哄拍了两下就转手塞给周怀豫，回身示意着微醺的周总扣紧小不点儿的帽子把他送到车上继续睡，转头搭手撸了两把大橘的胖脑袋瓜，弯着眉眼笑得狡黠又轻淡。
“又不是背着江陌偷偷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本来晚上睡觉这工夫周南一不用陪的，谁成想这在你身边儿他就挑准你好欺负，使劲儿耍赖……还得麻烦你一直陪他到现在，没耽误训练什么的吧？”
邵桀慌里慌张地摆了摆手，有点儿自责复杂地抓了抓头顶上支翘的发茬，拎捡起早先就在消息里报备检讨过的活动现场遭袭事件，叹声后悔：“Eden可能是白天碰上江警官受伤吓到了……这事儿确实怪我，没想到学校里办的活动会有人混进来，闹得一团乱，江警官还受了伤——”
“江陌那个脾气你清楚，是凡碰上什么意外情况，拳头比脑子先抡到最前面——更何况你不是说她正好查案子撞见。周南一也没你想得那么脆弱，真要算起来那罪魁祸首还是我跟周怀豫呢……要不是我俩忙工作上的事儿，也不至于给你添这么大麻烦……”
江禾截口搪住了邵桀的“忏悔”，抬高了眉毛无奈地沉了口气，指尖朝着沙发上还亮着屏幕的手机虚虚一点：“直播的临检关卡我正好开车经过，所以原本约好交接周南一的时间才一延再延。”
邵桀闻言抬头，睁圆了像是含着千言万语字句关切的眼睛，却紧紧抿着嘴唇没敢多问。江禾看他这副纠结的表情一时失笑，搭手使劲儿拍了下他耷垂的肩，“王嘉皓你听江陌提起过没？她同学，就在这个临检的卡位。看见我的时候估计也是怕我跟着心慌，事关什么执行任务的事儿不方便透露，就跟我提了一句，说江陌刚还在全组公用的频道里跟她师父犟嘴，让我把心放到肚子里面。”
邵桀先怔，脑子迟钝地转了两圈才意识到江禾这句意有所指的开解，羞赧抱歉地皱了下眉：“不好意思啊江老师……我就是有点儿担心，也不知道……下午分开那会儿江警官还带着伤，她又——”
“又提前给你打预防针说万一哪天她光荣了让你做好‘改嫁’的准备？”
且不论什么“知女莫若母”的老生常谈，自打江陌从警以来，江禾她们家这位刺儿头连遗书都给她写过不下十篇，江陌那点儿昭然若揭的小算盘江禾基本上一派了然——面子上看像是豁出去的摊牌，心坎儿里却揣着似有若无的试探，但凡被抛诸真心那人动摇丁点儿，江陌就会毫不犹豫地退开老远，再重新拾掇起漫长的审度研判，看这人究竟够不够得上是自己无所顾忌的后盾或是靠山。
邵桀有些诧异地挑眉，愣了几秒才苦笑着垂下脑袋：“她是跟之前的——朋友也提过？我还以为她只是因为不信我……”
“据我所知，你应该是头一个。不过江陌倒是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她说她得对周南一好一点儿，免得以后替我养老的重担，全都得那个小不点儿自己背。”
“至于她跟你说这些到底是信还是不信，我可不好胳膊肘往外拐——”江禾抬着眉眼打量着跟前这位她其实最开始并不大看好的年轻小朋友，抬手轻轻刮了下眉梢，留了句点拨就扭头踱出基地门外，站在台阶边沿，蓦地回过身来。
“我跟你周叔房子整理得差不多了，等她这案子忙完，哪天有时间，跟江陌一起去吃顿温居饭……你周叔有两道私房菜，江陌特别喜欢。”
邵桀先云里雾里地冲着江禾离开的方向摆手一挥，稀里糊涂地走到训练室门口才后知后觉地咂么出点儿言外，然而没等他心花怒放地绯红了耳朵尖儿，偏头就听见一门之隔的训练室里徐沐扬“嗷”一嗓子把手机撇砸到门边，吓得刚双排点了一局游戏的温夕程梓直接原地一弹，从电竞椅上蹦窜起身，踢踢踏踏地凑到门边把徐经理差点儿壮烈牺牲的手机拎捡起来，喷了发胶之后被抓耙得乱七八糟没洗的脑袋顶在一块，搭眼觑着屏幕里血糊连一片的画面，扬手就把这烫人的手机扔抛到推门进来的邵桀手里面。
“靠啊……我以为热搜上是吓唬人的——这怎么还玩儿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