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天来的积雪已在院中堆了厚厚一层,行路上已被宫女们用枝条扎的扫帚扫净。唯有花圃中还是平整完好的一块雪地,扎根着遒劲的梅树,已经盛放。
如蜡色的润红梅花悄无声息飘落在地,星星点点,累积下薄薄一层,艳丽而又不失庄重的大红,正是灼灼其华。当然也有那素净的白梅,似白绢缀于乌枝之上,要与飞雪比洁,飘落时如花形的雪片。微淡日光之下,在风扬起的微亮雪尘中,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韩湘雪坐在正殿的妆台前,任丹枝在自己唇上匀着唇脂,目光静静望着半支起的窗外。那里探着一枝宛转而来白中透粉的纤细梅花。
“好了。”
轻托着她下巴的手松开,丹枝后退一步,松了口气,额上已渗出了细细的汗。她握着那只细毫的手依然有些僵,便急忙退开给其他几人让地方。
秋叶连忙靠过来,小心地俯下身子,拿着个环型的什么物件在她领口处弄了弄,直到她起身,紫衣少女才小心的微微低头垂下眼睛,看了一眼。
原来是一只紫金的璎珞项圈,雕花镂空,极为精细,前缘还垂着一排长短不一的紫白穗子,是极细的紫金链子和银链,细细碎碎的垂下来,甚至望不到缝隙。
这个她记得,是韶月公主正装中的一样信物。
韶月以紫色为尊,认为紫气东来是最为祥瑞的形容,从古至今,上到皇上的龙袍朝服,下到宗庙里的各种绣花桌巾垫子,都以紫色为主色,公主仪制的正装当然也是这样。
当然,由于历史太悠久,时代又跟着潮流运动。小姐们头上的花簪式样还要不停更变,公子们腰上的玉佩,今年也许镶金,明年也许就变成了描银。
所以,在服制上,其实每一朝都不大一样。只要主要的样式和历代传下的规矩差不多,外衫裙摆长了几尺还是短了几尺,裙子里衬的绣花多个一朵两朵,其实都不是很要紧。
然而,即使现在她父皇这一朝的服制偏于简单庄重,然而是正装,又能简单到哪里去。
韩湘雪仔细想想,这身衣服好像也就小时候祭天或是有别国来使的时候穿过一回两回,当然现在这身也不是小时候的。
浅紫色的撒花素绸褶裙,外罩一件紫色的交领罗膝交裾外衣,最后披一条杨红色的织染百花轻绫罗,繁复而华丽。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不过裙子长了一点,而且这套裙衣比较层叠而已。
但是问题就是,因为古时韶月的旧制里,认为女子应当温柔婉约,又认为女子应当风姿绰约。这就造成了最外那层裙衣到膝微拢,露出其下的浅色百褶绸裙。
据一本关于礼制的书讲,着这件裙衣,行走时应当身姿挺拓,但又不能失之婉约。而且这件外衣上部还是稍稍拢着肩膀,再交领在身前,略有宽松,手臂上更要恰到好处挽着那道中间宽两边窄的纱罗,所以真是十分麻烦。然而,她今天却十分的耐心。
这是她的及笄礼。女儿家的成人礼,是这么重要,一生一次,每一个女孩子都对此十分看重。因此,她就怀着这种稍微有些微妙的心情,任手下的这些个小宫女摆布。
七巧还在身后摆弄她的一头长发。她拜师离宫七年多,几乎没怎么动过这头长发。大约也是遵循韶月的习俗,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毁。如要剪发只能请母亲长辈,或先沐浴净手,才能剪下一些。
而她远离父母,虽然可以自己剪,但又觉得没有必要,只是略略修修发尾,如今便是一头如同绢丝泼墨的长发,几近及膝,倒是歪打正着,更合了一条公主妆饰的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