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零零发与李博夷离开御书房，皇上让佛印打开窗户，而后打量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向佛印抛出一个问题：
“佛印，你猜他还会不会给阿发送钱？”
这个‘他’自然说的就是李博夷，皇上有点好奇，刚刚被抓了现行的人，还会不会明知故犯，继而重蹈覆辙。
“这......臣不好说。”佛印摇摇头，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人性是复杂的，在佛印看来，李博夷有继续送钱的理由，可也有不送钱的理由。
前者是考虑到了沉没成本，虽说李博夷的钱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可零零发却实打实浪费了时间与精力，另外从期待感来讲，相较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钱，得到之后又失去这笔钱无疑更加令零零发不爽。
若是考虑到这部分因素，李博夷为了不得罪零零发，无疑会将失而复得的钱再送出去，甚至加大诚意。
后者则是考虑到了皇上的威仪，李博夷无法确保自己再次给零零发送钱，会不会被皇帝发现，若是被发现了，在皇帝有着明确告诫的情况下，仍贿赂保龙一族成员，这是置皇上的威严于不顾。
若是考虑到这部分因素，李博夷为了将触怒皇上的危险降至最低，必然不会再给零零发送钱。
“那就打个赌好了。”皇上忽然来了兴致。
佛印虽然是和尚，但他修心不修身，所以一些不是原则性的清规戒律，于他如浮云。
“皇上要赌什么？”
“就赌李博夷还会不会给阿发送钱，朕赌会！”皇上笑着开口，看着佛印那兴致缺缺的表情，继而抛出赌注：“若是朕赌赢了，从李博夷处得来的钱，朕要六成。”
听到这个比例，佛印瞬间瞪大眼睛，心中登时打起了退堂鼓。
好在，为了赌约成立，皇上也是很快补充道：“若是你赢了，朕分文不要。”
“赌了！”
佛印的身体比大脑的反应要快，听到皇上分文不要，自己能独吞，当即答应了下来。
然而，等到他答应下来之后，看到皇上那狐狸一般地狡黠笑容后，猛地察觉到了不对。
赌注是啥来着？
皇上要是赢了，从李博夷处得来的钱财，要分给他六成，他要是赢了，从李博夷处得来的钱财，皇上分文不取......淦！上当了！
皇上要是输了，就意味着李博夷没有给零零发钱。
那他还独吞个鬼啊！
“皇上，您看这赌约是不是......”佛印讨好地笑着，试图修改赌约内容。
可皇上却摇了摇手指：“赌约成立，盖不修改。”
“往好处想想，说不定李博夷会感激阿发的提醒，双倍送钱回来呢，到那时候，即便是朕赢下了赌局，从数额的角度来说，你还是赚了。”
见佛印的脸色已经涨成了酱瓜色，皇上又笑着安慰了一句。
佛印却不想喝下这口鸡汤，幽幽道：“可如果李博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再给阿发送钱呢？”
“不送就不送，难道朕还差他这一万几千两？”
皇上不屑道。
佛印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可是臣差啊......不是，皇上您图什么啊？”
“图什么？”皇上收回目光，看着面前堆满了奏折的桌案，笑着说道：“朕就是想‘倾尽所有’赌上一把。”
佛印听到这话，也是沉默了下来。
当皇上有当皇上的无奈，在其他人走投无路的时候，都可以选择搏一搏那渺茫的生机。
可皇上却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皇上若是死了，还会有新帝继位，无论是朝堂上的大臣，还是宫里的大宗师，都不会允许他这么任性。
偏偏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一件事你越不让他去做，他就越想去做。
与其等情绪挤压下来，之后犯更大的错误，倒不如现在让皇上爽一把。
叹了口气，佛印也认命了，只希望李博夷能够识趣一些，双倍，乃至三倍把诚意送回来。
这样他即便是输了赌局，也不会太心塞。
......
......
离开了御书房，李博夷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一阵潮湿。
刚才的遭遇，对他来说，未免有些刺激过头了。
以至于直到现在为止，他的双腿都还在打颤。
不过好在，事情翻篇了，他也活了下来。
很快，李博夷坐上了回使馆的马车。
在他上车之后，马车却没有立刻行动起来，而是等了一会，车帘再一次被掀起，零零发那略有些讨喜的面孔，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李大人，不介意让我搭个便车吧？”
“大人请便就好。”
李博夷哪里敢拒绝，刚刚皇上命人将钱还能给了他，无论是不是他主动，总归都是让零零发亏损了银钱，说不定还牵连对方挨骂受训。
换句话说，他已经得罪了对方。
若是此刻再连搭便车这种微不足道的请求都拒绝，那未免显得他太不会做人了。
同时，他的心里其实也在犹豫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要不要继续巴结零零发。
说实在的，皇上的那一番话，着实将他吓得不轻，他也实在是不想再以身犯险。
可同时，在他脑海之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告诉他说保龙一族为天子近臣，以他高丽使臣的身份，错过了这次巴结的机会，很可能就没有下一次了。
虽说巴结零零发，他短时间，甚至以后都没有用到这次人脉关系的机会。
可他身为小国使臣，出使国力强横的大国，本身就背负了巴结大国官员，从而改善大国对小国之印象的任务。
李博夷有满满的诚意，但诚意只是结交大国官员过程当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而不是前置因素。
若是没有结交官员的机会，他就是有再充足的诚意，也没有途径将这些诚意转变为人脉关系。
当然了，他还有另外一种选择，那就是买礼品，送拜帖，登门拜访。
但这个选择有一个极为明显的缺陷，那就是以他小国使臣的身份，即便是递交了拜帖，那些真正有权势，能够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官员，未必会接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