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六又瘦又小,小眼睛,大嘴,大儿子和闺女都随了他,长得并不好看。两个小儿子却和春生一样浓眉大眼的漂亮极了。老婆彩霞也好看,可这四个孩子都没有像妈的地方。
韩老六回来,刚放下背筐,两个小儿子就扑了上来,齐齐地喊着爹,韩老六弯腰抱起了两个小儿子一人亲了一口,笑得合不拢嘴。
放下小儿子又摸了摸大儿子和闺女的头发,孩子们簇拥着韩老六进院,一面七嘴八舌地告诉他,咱家来且了,还打了一头大野猪,今天有肉吃了。
一进院,春生招呼了一声“哥,你回来了?”韩老六点头答应,却看向两个小伙子,春生忙解释说,他们爷仨是过路的,在咱家找个宿,这不,他们打了一头大野猪,正炖着呢。”
小五子几步上前,看了看韩老六的手,张嘴叫道:“六大爷,您怎么在这儿呢?”
韩老六看着这个面熟的小伙子没敢认,问道:“你是谁家孩子?看着眼熟,想不起来是谁了。”
小五子说:“我是小五子,殿臣家的。”韩老六手里的背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嘴张着,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了,眼睛里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伸出他那少了三根手指的手,颤抖着摸着小五子的脸。哑着嗓子说:“像,太像了,越长越像你爹了。我以为这辈子没缘再见了呢,还说下辈子再托生,还和那哥几个做哥们。”边说边泪流不止。
小五子知道他说的爹,是自己的亲爹刘二楞子。
韩老六并不是排行老六,而是玩炸药把两只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都炸掉了,两只手加一块只有四根手指,伸出手来只有拇指和小指,就像在用手比个六的数字,所以他就叫了老六。
你还别小看这个眨巴着小眼睛的猥琐汉子,这家伙是个爆炸专家,玩了一辈子各种火药炸药,对目前市面上的各种手榴弹、地雷、炸弹也都门儿清。
搭一眼,就知道这手雷是哪国的,多大威力,怎么用。原来在胡子里也是鼎鼎大名的。
韩老六也是殿臣队的,他是殿臣队最早入伙的成员,他们熟识的几个义气相投的朋友拜了把子,一共哥七个,老大是金豆子他爹,老二是韩老六,老三是殿臣,老四小五子不知道是谁,他们也从来不提,老五是小五子亲爹,这就是小五子名字的由来。爹是老五,儿子就得叫小五。这帮人都是土匪,没一个有文化的。老六是马二,老七小五子也不知道是谁。
韩老六和马二一样,都是有身上有残疾,殿臣队投抗联的时候,殿臣就给他们一些财物,让他们下山了,因为剩下的都是准备随时和鬼子拼命的。放他们下山,一是照顾他们有残疾,二是给老兄弟们留个种。
马二没走,而是转入地下,给抗联当起了交通员,而韩老六却真走了,在这依山傍水的地方盖起了三间房,娶妻生子,过起了平常人的日子。
关东大地上这年月男多女少,于是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婚姻方式-拉帮套。
就是两个男人一个老婆,而且是有公证人的,当时得写下文书,将来家产怎么分,孩子怎么分,死后入了土谁和谁合葬,这都要写得一清二楚的。
韩老六的家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组合,这是因为他手上有残疾,好多重活都干不了,而在山里,没个壮劳力还真不行。于是春生这壮汉子就来到了这个家。不过还好,一家人过得很和睦。
小五子的手被韩老六残缺不全的手拉着进了屋,看到在烧火做饭的彩霞就说:“这是你大娘,这些孩子都是你弟弟妹妹。”小五子连忙叫了声大娘。
孩子们很奇怪,这不就是来找车的大哥哥吗?怎么就变成亲哥了呢?也不管那么多了,都过来叫哥哥。
春生二牛也进了屋,韩老六对小五子说:“这是你春生叔,也是咱家人。”春生笑着说:“你看,这就是缘分,随便找个宿都能找着一家人。”
小五子又介绍了二牛和老海山,对韩老六就不能说瞎话了,只是说二牛是自己的把兄弟,又压低了声音告诉韩老六,屋里的是海山营的大柜。
韩老六没见过老海山,但老海山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到西屋,看见老海山,双手往左肩一抱拳,把他双手的大姆指都向上翘着。“见过海山大当家的,兄弟韩老六,原来殿臣队的老伙计。”
老海山也听说过韩老六,也抱了抱拳,简单地说:“有伤在身,失礼了。”
肉熟了,韩老六去院里小树根下挖出了埋了很多年的老酒,这本来是打算闺女出嫁时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