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西北人来说,油糕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每遇重要节日,比如婚丧嫁娶,乔迁新居,新年过寿,油糕是必备的食物。
当地人甚至把糕等同于酒席,比如说,去哪吃糕,意即去哪吃席。
假如某人死了,则委婉地说成是“某人吃糕了”,和现在人们说的“吃席”完全是一个意思,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把素糕变成油糕的过程中,有个高难度的操作,就是搋糕,搋糕要趁热,要动作快,否则糕就会变硬,炸出来就不好吃。
农村人说,糕是有灵性的,上了大学的金海知道,这是材料的触变性,这是科学。
刚蒸熟的素糕,温度接近一百度,要用两只拳头不停地搋,用力地搋,动作慢了,手就会被烫伤,手上还要抹一层素油,以防止糕和手粘连。
金海刚搋了几下,就烫得直叫唤,几个关节处被粘下一层皮来。
孙桂香便让他歇着,她来搋,一边叹息道:“我们这茬人死了,你们怕是连糕也吃不上了,你哥也笨,干不了这些细活。”
炸完油糕,接着制作各种甜点。
白面用红糖水和胡麻油和成面团,捏成麻花、馓子、蝴蝶结、牛耳朵等一切你想捏成的形状,放入油锅中炸熟。
这些东西,当地人一律叫做“茶食”,顾名思义,是喝茶时的点心。
以上不是重点,重点是各种肉食制作。
其中最费工夫的是“俊儿”的制作,“俊儿”有“明俊儿”和“花俊儿”之分。
“明俊儿”就是皮冻,用猪皮熬制。
“花俊儿”则是把一些边角料切碎,混合起来,用石头压成一整块,吃时切成小方块,蘸上佐料,这在当时,是非常好的下酒菜。
肘子、蹄子、肚子、肥肠、猪头肉和心肝肺等,皆可独自成菜。
猪耳朵最省事,卤熟了,切成细条,拌上调料,就是一道优质的凉菜。
这时孙桂香骂开了赵小禹:“这个灰小子,连猪血都没接,不然还能灌个血肠。”
其实不怪赵小禹,是作者只顾着渲染流血的气氛,遗漏了这个重要环节。
再蒸些肉丸子,如果有鸡的话,再搞个粉鸡肉。
如果有钱的话,再去公社买条鱼。
加上自己生的豆芽,自己腌的碎菜,自做的酿皮,再点缀些糖果瓜子之类,最后自然少不了香喷喷的炖猪排骨,一桌子令城里人都直流口水的年夜饭就完备了。
金海这是第一次参与家中的办年货活动,连干了七八天,累得七荤八素,每天裹着一身油腻。
他觉得自己是快乐的,可是他又很迷茫,做这些有什么实际意义?
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吗?
渐渐地,他明白,人,不仅要在空间上有个故乡,还要在时间上有个归宿,这个归宿,也许就是过年。
为了这个归宿,人们尽管很累,也是觉得值得的。
况且,他的学生胡芳芳每天忙得脚不着地,他这个当老师的,自然不能落后。
他忽然发现,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家了,连胡芳芳也变得可亲了。
只是,李晓霞成了他的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