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没有星,没有月。
大河之上一片黑暗,图鲁奇抬头看着夜空。真是天不随人愿,再过半个月,就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他知道,金奢狸心里也清楚,大军若动,就是在那个时候。
很远的地方,黑暗中有一点光在晃动。那应该是王府的望楼,凉州城,也只有这个地方,站在河岸就能看得到。
有哨兵来报,图鲁奇问:“怎么样?”
哨兵说:“大河结冰两尺。”
图鲁奇沉吟道:“若要大军过到对岸,非三尺冰不可。等,实在是个下策。”
与河面不同,大地积雪,即便没有星光,也仍看得清道路。
摩崖勒马停住,再看阿满,已经趴在马背上睡着了。孩子毕竟是孩子,哪受得了一日的马不停蹄。看着不远处的灯火,那里应该是秦家集。于是对身后的人说:“就在秦家集住下,至于那两位将军,我亲自去请。”
萧离还坐在石椅上,看着结了冰的湖,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刚出太平镇时,并不了解时下的局势。但今天听了这么多,从奉天司,到江湖风雨,眼下凉州的困局,之后西北的情势。这一切看似杂乱,但明显有因果在其中。
这一切若是一个局,谁会是摆局的那个人?他想到了明善,因为这个局,明显是对朝廷的。有这个心思,又有这个能力的人,就只有他。但他逼自己出太平镇,若是自己不管不顾,真的现身出来,这个局马上就破掉。一番谋划,便付诸流水。
而且,图鲁奇百万大军南下,铁门关也受威胁。他重建的三十万黑甲军,未必能黄雀在后,否则也不会和图鲁奇有那个约定。这么看来,弄局的人就不是他。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就像不空说的那样,奉天司血屠江湖,灭了小桃花源,菩萨顶和姑射山又怎会坐视不管。这世上没有真正清高的人,修佛,修道亦是争强,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满足自己的野心而已。
“你还在想怎么说服我?”金奢狸换了白色的衣裙,白色的长发散开,昏黄的灯光下,像个吃人的女妖。
“如果让我向花惜那个贱人低头,我就去和图鲁奇合作,联合明善,自立为后,让阿满做皇帝。”金奢狸看着他:“你是了解我的,我说到做到。”
萧离摇头说:“你现在变得固执的很。”
金奢狸和他对面坐着:“不是我固执,而是相对于圣京那帮人,我更相信图鲁奇。大不了给了他北海和幽云六州,我相信阿满做了皇帝,总有一天会再抢回来。”
萧离笑道:“应该你去做皇帝。”
“那阿满可以姓金么?”金奢狸问。
萧离冷哼说:“哪怕是野种,他也得姓萧。我还活着呢,丢不起那人……”
金奢狸气的又想打他,手还没抬起来,萧离身子后缩躲开。
“我说了,你别不高兴。”萧离说:“这孩子心性狠辣,又狡诈阴险,我就上过他的当。你是怎么教他的,日后必成大患。”
金奢狸说:“如果你是他,也许比他还要不堪。有人说你是野种,有人说你母亲是荡妇,你还会有一颗天真善良的心么?”
萧离无奈叹息:“主要是眼下,凉州城真能守的住?你我都明白,图鲁奇可是百万大军。若我是他,会昼夜不停的攻城,即便凉州城高墙厚,但终需人来守。你有多少人,可以日夜不停的守城呢?”
金奢狸说:“自我金家雄踞凉州,经历过多少风雨,凉州城不也挺了过来。何况今日的凉州,城内粮草日用,足够撑上半年之久。图鲁奇劳师远征,百万大军日耗过巨。我若是他,若凉州久攻不下,还不如冒险分兵两路。一路取蓝关,一路攻秦岭。”
“想不到凉州这么大的底蕴。我若是图鲁奇,一定会先拿下凉州,屠尽凉州居民。然后以凉州为大营,粮草既无虞,半年时间,还能拿不下秦关?秦关一破,便是一路平原。以战养战,正是草原八部拿手的。”
金奢狸冷笑:“若真是这样,你就替花惜和那个小杂种担心吧。这都是她自己做的孽,若是有眼光的人,早就看到这一点,必然会主动来援。可直到今日,秦岭,蓝关的守军,一点出兵的意思都没有。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萧离心道:你嘴里的小杂种,那就是我的种,是你儿子的兄弟,那你儿子也是小杂种了。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
女人多敏感呀,见他不说话,金奢狸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于是问:“你是不是在骂我?”
萧离赶紧摇头,然后说:“逼不得已,我只能自己出手。我倒想看看,百万大军在我这样的人面前,能不能蚂蚁啃大象。”
金奢狸把他的面具盔取下来:“这才是凉王萧离,才配做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