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恩出了小楼,刚转过廊角就看到金奢狸。
“公公且慢,他人呢?”金奢狸问。
“在小楼休息。”思恩低头。做了一辈子奴才,让他养成一种自然的习惯。与人说话,从不把头抬起来。
金奢狸说:“这点倒还是以前的样子,就喜欢窝在那里。”
思恩低头不语,金奢狸又说:“公公,我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
金奢狸说:“女人,王爷带回来的女人,也是未来的侧妃。若不是这姑娘,兴许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凉州。”
思恩惊道:“什么侧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王爷是亲王,陛下隆年正盛,若要纳妃必要获陛下允准,否则是大不敬罪。”
金奢狸说:“那姑娘我已接进府了,这事公公不必多虑,不过是上道折子而已。我会说自己多年无出,选个侧妃以延续凉王血脉,理由正当合理。又不是大事,陛下不会说什么的。”
思恩一想确实如此,一个亲王纳个侧妃而已,况且理由也说的过去。此刻,他就想看看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是否配得上他家王爷。
金奢狸笑的有些得意,却没有先带他去看花惜,而是进到书房。拿出奏表,思恩赫然发现奏表上竟是王妃的用印。金奢狸又让思恩再写一封书信,是写给大皇子成的。意思大概也和金奢狸说的差不多,什么成亲多年一无所出,为孝为后计怎样怎样的。
凉王的书信向来是思恩代笔,逢年过节问安请奏,即便这些年凉王不在,也都没有停过。思恩写好之后,用上凉王私印,圣京那些贵人,没有几个在乎这个分封到偏僻西疆的凉王。有回信的,只有明年即将继承帝位的皇子成。
信写好,用上印,封起来。金奢狸特意叫了传令兵,加急送往圣京。一切妥当,思恩的老脑袋才回过味儿来:“姑娘呢?”
金奢狸说:“我这就让人把她带来,就在隔壁王府。”
隔壁王府?那就是康王府。思恩觉得不对劲儿,有种上当的感觉,但好像又是自己误会了。
萧离一个寒颤,莫名吓了一跳。小楼寂静,四周无人,这寒颤来的莫名其妙。心有所感,非空穴来风,心想一定有人算计自己。第一个便想到金奢狸,因为女人永远是第一位需要提防的。
再试着把心静下来,也许是噬神姬的原因,观心之法也很难让自己入静。此前屡试不爽,道家的主张是对的:致虚极,守静笃。佛家也大致一样,讲究静,讲究空。可在萧离看来,空比虚更加抽象难懂,他现在是还虚境界,对虚的体悟更加清晰。
想到这里,对写《不平回忆录》的人更是佩服,于佛道两家异同微妙之处,想是再没有人比他讲的更透彻了。
上面有句话他记得清楚:百川奔海,殊途同归。东方有圣人出,西方亦有圣人出,此心同,此理亦同。这倒有些佛家的味道:莫要执着。想到这里时,忽然心情一松,神为之往,仿佛飘飘荡荡的,要离开这具身体。却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突然拉住,瞬间沉入深渊……
血色天空,黄沙漫天……
于无意之间,竟进入了幻境。
和之前不同,幻境中没了那种血腥杀伐,让人莫名躁动的感觉;而是死气沉沉,有种淡淡的感伤。空阔,孤独,一条血色长河静静的,无声息地流淌,好像尽头就是死亡。
独孤无我浸在长河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看起来就像一个死人。看到萧离,好似立马来了精神,脸上有了生气,只是一双眼睛看不出一点光。萧离也不觉得奇怪,因他本就算不得活人。
“你来了。”独孤无我很高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想不到你不但活着,还又更进了一步。”
萧离说:“想来是我命硬,不那么容易死掉。”
独孤无我冷哼:“命硬?小子,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身怀血玲珑,一条小命连蚂蚁都不如。不是我人格伟大,品格高尚,和血玲珑拼了魂飞魄散,你现在还能活着。”
“什么意思?”萧离不解。
独孤无我说:“不久之前,你碰了什么东西,精气充沛,竟然不亚于我。血玲珑想将其吞噬,若不是我阻止,你也会被他吸干,变成这条血河的一滴而已。”
萧离心中一震,是上师舍利。回想戈壁上的那一幕,触碰到上师舍利时,虽然意识清晰,身体却全不由己。
独孤无我又说:“你下来。”
萧离摇头,他倒不是怕水,而是恶心。这幻境中的长河,流动着的就像已经变得有些粘稠的鲜血。
“怎么了小子?”独孤无我显得很不高兴:“竟敢不听我的话。”
萧离说:“我不会水。”
独孤无我叫道:“淹死,你也配。”只见他一抬手臂,河面上顿时涌起一股浪,飞卷而来包裹住萧离,把他拽入河里。萧离先是一阵恶心,当他站定,却发现这哪里是条河。
那流动的红色,不是血,更不是液体,而是像红色的雾气一般,沉浸其中有种难以形容的舒爽。独孤无我却不同,只见他低头吸了一口,再吐出来,就像吐出一口血。
“这是生命本源。”独孤无我说:“你的修为还感受不到它。一点精血入胎,生而成人,渐渐长大,便是因这一点生命本源。此后渐长渐老渐衰而亡,便是这一点本源耗尽。血玲珑能聚集这么多生命本源,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萧离听的不是很明白。
独孤无我说:“上次出手救你,才窥破这一点。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至纯至真的精气之中,竟带着一丝天地大道的感悟。”
“是一颗舍利。”萧离说:“你知道舍利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