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脑子如同灌了水,千斤重,他一时都恍惚了,自己想遇见的,在等的……
是谁来着?
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想,却忽感身体被什么拽住了一样,在与江水浪涛的较量中,被拖拽着往上。
甫一在水面露头,严季初就感觉到腹部迎来重击,哪怕他的意识混沌着,身体感知麻木,都清晰地感觉到了疼痛和不适。
可见这一下有多狠。
几乎是无意识的,严季初弯腰呛咳起来,水从嘴里吐出来,又因为大张着嘴,被浪灌上一大口。
那感觉难受极了,呛得他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脑子昏昏沉沉。
好不容易将人从江里拖到岸边,黎安忙让他趴在自己膝上,猛拍着他的背。
等他水吐得差不多了,又将人翻过来放平,掰了他的嘴做人工呼吸。
严季初刚缓过来,虚虚睁开眼,看见的便是那凑得极近的一张脸,那久想不到答案的问题,在瞬间有了答案。
自己在等的,是他啊……
动了动指尖,严季初想去触碰眼前人,以确认那是真实所在,而非自己的梦境。
可他动弹了半天,也不过是半抬了手,堪堪捏住了他衣角。
便是他再不愿合眼,也扛不住昏厥的侵袭。
他这一合眼,可是叫黎安心里一跳,迅速探了他脖颈脉搏,感受到那微弱的跳动,才放下心来,瘫坐在他身边。
垂眸看着昏迷的人,黎安庆幸之余,心底又升起无名火。
可他也知道,自己这火气多少是有些无理取闹。
严季初做了一个将领该做的形势判断,按可行的作战计划进行反击制敌。
他没有错,但不妨碍黎安生气。
真是一眼没看见,就作大死!
虞无恙是脆皮但难杀,他倒好!反过来,健壮但易死!
还好铲平匪寇老巢的事,没有耽搁太多的时间,否则真不一定能赶得及。
他本来还想着,匪寇不会那么快对严季初下手。
结果,严季初先对别人下手了!
黎安心里有火,但无处出,最后自然是那些匪寇遭殃。
江上的烟雾稍散,能勉强看清人后,弦影就立刻带人杀入了战局。
他急着确认黎安到底上岸没有。
虽说他觉得自家主上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但那可是正在战局中的大江。
就算没有山洪裹挟下来的碎石、枯木,激战中激起水浪千层,掉落的兵器、尸体,落水后惊慌失措抓瞎一样想揪住救命稻草的人,哪一样都是可能让人丧生在湍急江水里的。
太乱来了!
虽然很早就知道黎安是个阴晴不定,行事任性又不顾他人死活的。
但他怎么能自个的死活也不顾啊!
弦影急着找黎安,下手自然就狠,更是连“缴械不杀”的命令都没下。
跟着弦影冲进战局的骑兵,没有顾忌,手起刀落,效率颇高。
这时候都杀红了眼,也没谁能顾得上什么“缴械不杀”,兵器脱手的下一刻就是脑袋搬家。
谁也不可能信任谁。
直到血染红了大半个江面,匪寇终于是扛不住了,四散而逃。
弦影没让人追,转头检查伤亡情况,以及组织救援落水者,找黎安所在。
……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摄政王,突然从京城跑来渝、淮,以雷霆手段,血腥镇压了暴民,一时闹得全国上下人心惶惶。
在坊间传闻里,摄政王也从姿容绝色的妖臣,成了能止小儿夜哭的玉面罗刹。
但效果无疑是好的。
匪寇被逼逃窜,朝廷的官员终于得以进入灾区,展开抗灾救险,赈济灾民,修缮书舍、水利。
不管是死于战争的尸体,还是死于疫病的尸体,都被集中起来,用生石灰全部处理后填埋了。
这大雨的天,也点不燃柴火。
治疗瘟疫的药在竹青跟御医熬了好几天后,终于是找到了最有效的治疗方法,逐渐控制了下来。
严季初从被救回来,从在床上躺到能出门去带队帮助维持秩序,主持修缮,前后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他从醒了就开始找黎安,但完全见不到人影。
刚好一些,他便打算直接去找人,弦影拦了他门。
“主上说了,你要么安分留在城里,要么让竹青给你废了,直接锁在屋里。”
弦影面无表情抬眼看向严季初,眼底分明带着幸灾乐祸,“你选一个。”
严季初无语。
当初说要将人关起来的,好像是自己来着。
这怎么突然反过来了?
但严季初也猜到,黎安肯定是生气了,否则也不会说出要废了他这样的话。
先前,他分明还在为自己的前程铺路。
见不到黎安,也出不了城,严季初只能在城里找点事做,跟身边看守犯人一样跟着自己的弦影打听黎安的动向。
“剿匪去了。”
一听他提起这个,弦影就很是不满,眉峰紧锁,话都多了不少,“若非要盯着你,我本该跟着主上同去,护在主上安危。现在却要跟着你,无所事事地在这城里闲逛,你知不知道主上当日……”
接着,就是严季初已经听弦影说了无数遍的,黎安跳进江里去救他的事。
别说弦影提起那事觉得心有余悸又不可思议,严季初自己也是一阵后怕加疑惑不解。
黎安怎么就知道他落了水,不管不顾地跳了江?
知道黎安紧张自己,严季初自然是高兴的,但这不顾自身安危的做法,着实是让严季初高兴不起来。
怎么就那么喜欢乱来?
严季初头疼着这事,也就将上一个疑问丢去了脑后。
弦影虽然不知道黎安怎么做到的,但也不打算去探究,敲打了当日在场的人一二,便将这事当一个不可思议的轶闻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