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了,地点定在总经理办公会的大会议室,带着自动话筒和升降显示屏的。志成带上耿强,捧着电脑,拿上资料,早早去会议室。向阳和易风华并排走在后面,像一对连体人。赵耀和段险峰各带着一帮人,已经就坐,正中位置的吉天成更早到位了,看样子他已经提前听了一会儿汇报了。见财务部来人,会议室安静下来。
“黑白双煞”也在,不,现在已经改称“黑白牡丹”了,对着向阳挥了挥四只粉拳,做出呲牙咧嘴的凶残状。向阳苦笑了一下,对她俩扮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段险峰站起身来,对志成、向阳和易风华抱了抱拳。他现在的身份是分公司总经理,对省公司的部门作恭敬状,总没有错的。
吉天成问:“黄蓄英呢?为什么不来开会?赵耀总今天到场、段险峰总今天也到场,前线的司令员都来了,她这个一把手不来?是看不起赵耀和段险峰,还是我的会议不重要?”
易风华抢着回答说:“吉总,黄总提前约了医生看腰,不好改时间。她应该给您发了信息请假,可能你忙起来没有看到。”志成想,黄蓄英应该打电话请假啊,为什么发个信息了事。哦,她可能怕吉天成在电话里问起具体的意见,说不清,能躲便躲了。
吉天成说:“算了算了,不说黄蓄英了。向阳,你们来了就开会吧。谁先汇报?”望了望向阳、赵耀和段险峰。
销售比较猛,这种情况下,肯定是赵耀先说。赵耀做到了到哪个山头就唱哪个山头的山歌,开始喋喋不休讲。涪城市分公司找到高新区这家企业多么不易,它获得了多少政府的支持,必定有赚钱的空间,通过这次合作,可以走进“客户”。冠冕堂皇的,总之这个事情非干不可。
吉天成没有问段险峰的意见,转头问向阳:“财神爷,你们不同意?”向阳坐志成旁边,拍了一下志成的肩膀,示意自己不讲话,紧闭着嘴,请志成讲。
志成扶了一下话筒,停了一下,看到每个人的目光汇聚,才缓缓说道:“我不是反对这个事,是反对合同没有设定好风险防范措施。有四个情况,吉总,我报告给您,哦,还有赵耀总和险峰总,供你们决策参考。第一个情况,我安排人查了电池生产方,涪城的报告没有错,我们买进来又买出去的新型电池,是电池生产方的第一批次电池,否则当地政府招商引资的补贴,不会落到这批电池上。那么,这第一批电池,新鲜出炉的,像新生婴儿,不知是不是健康聪明,能否达到购买方使用的具体要求,尚未可知,这个风险谁来承担?合同在这一点上的约定是不明确的!第二个情况,电池生产方和电池购买方,他们之间早有过交易,可以说他们之间早就是兄弟朋友的关系,熟得可以穿一条裤子。现在我们平白无故横插了一脚。涪城报告有10个点的毛利,为了10个点毛利,我们值不值得冒险,这是一个问号。我查了购买方去年的财报,它是香港上市公司,比我们还早上市。但是,请注意,近两年来,它的审计中介机构出具的报告均为有保留意见的报告。今年时至六月,审计中介机构还没有出具审计意见,直到七月,才出具了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为此,受到了香港联合交易所的处罚,极为异常。这个情况,发生在最近,就在不远的三个月前。查工商信息、查法院生效的裁判文书,购买方以前有两起涉讼案件,均以败诉告终,现在仍有两起案件在诉讼状态,再请注意,诉讼中它的地位全是被告。我看它去年和年前报表,显示该公司现金极为短缺,一大堆应收账款趴在账上。由此,可以判定,它想要买这两亿电池,可是已经没有钱来支付,生产方已经不敢发货给它了,尽管它们之前熟悉。那它可不可以找银行借?看来,银行也是不愿意借钱给它的。涪城的分析,说我们做成这一单有10个点的毛利,假定真可以做到,这里边的实质是什么?我认为,实质就是购买方愿意拿出10个点的利息,可银行仍旧不愿意贷款给它。所以,它愿意让我们赚一点,先拿到电池再说。第三个情况,假设购买方不按约定给我们回款,该怎么办?合同中设定了购买方的母公司作担保。告诉各位,这个担保是很弱的。集团销售部和涪城公司的兄弟娣妹们,你们可能没有仔细研究过,担保分‘一般保证’和‘抵押担保’,而一般保证的情况下,保证方有‘先诉抗辩权’。‘先诉抗辩权’的意思,就是我们要把购买方告上法庭,法庭判决完了、执行完了,我们才能向购买方的‘母公司’要钱。真出现这种情况,我们赢了官司也会输掉钱,社会上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空有一纸担保的承诺,到时候根本无兑现。如果母公司不拿出真正的两个亿的抵押品作抵押担保,我们公司这批电池‘肉包子打狗’的可能性太大了。第四,政府的补贴,只有招商办出具了一个说明,我认为是一个钓鱼政策,不能相信,更不能把这个补贴,当作利润的来源。”
志成扫视了一下全场,除了吉天成外,看所有人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补了一句:“合同还有其他问题,所有的资料在耿强那里可以查证。以上四个情况相对重大。吉总、赵总、段总,我汇报完了。”
易风华忍不住惊叫起来:“王志成,这些你在部里你没有讲过。为啥不提前讲给我们?”伴着向阳睁大的眼睛。
志成冷笑一声说道:“什么你们、我们的哦?集团销售部说找向阳总,没有轮到我讲话啊。这次会议,我得罪了大伙申请召开的。亏得吉总英明决策召开了会议,才让我一吐为快。”心里却想,向阳和你就没有想先听我讲一讲,我自然不愿意把耿强一同做好的工作,提前告诉你们,让你们拿出来表功。会前,志成反复叮嘱耿强,不要走漏会上将要发表的意见。
其他人许久没有讲话。志成索性再补充说道:“我们这样的国企上市公司,既没有钱,又很有钱。怎么讲?我们借了不少的钱,资产负债率超50%,从这个角度看,我们没有钱。但是只要我们想投一个项目,资金肯定不成问题,集团的资金敞开供应,换成这个角度,我们又很有钱。我们永远无法想象,民营企业辛辛苦苦找到了项目,还要愁死在找资金上。大家看得到,想到我们公司来拜访的银行多得很,如果不是集团收掉了省里的贷款权限,可以预见,奔着放贷目的来的银行,必定踏破门槛。有一些所谓的项目,我们想在报表上做出一些收入,同时做出一点利润出来,但是人家图谋的,是我们口袋里的资金。”
赵耀的脸色由红转黑,腮帮子鼓了两下,突然说:“什么生意没有风险?没有风险的事哪里找得到?法务没提这些意见,你们财务全是意见。王志成,你竞聘的时候振振有词地讲,什么债债还清,什么墙墙不倒,我记倒的哈,我把票投给你的……”赵耀意识到投票的话说漏了嘴似的,捂了一下嘴巴,声音小了下去,然后提高声音说:“光提问题,不给解决方案,算什么回事,财务不要只说‘不’的字眼,要说出‘行’的办法。”
赵耀竞聘时投了自己的票?这可没有办法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