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斯突然怀念起天堂岛上那些无所事事的时光,他如雕像般俯卧在山峰之巅,看着日升日落潮涨潮汐千年如一日,直到半人半神的女孩把盾与剑扔在地上,小巧的身姿以一种灵巧的架势顺着他一侧的龙翼爬上山路般崎岖的脊背。
……公主。
他发出一声低鸣,穿透古老而来震荡灵魂的悠长音律,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像大洋冰川深处横跨历史沟壑的鲸鸣。
在那之后又过了有几百年?时间对他来说是模糊的概念,一世纪与一呼吸之间不存在差距,他游荡在世界各处,见到了很多人,他们大多都已死去,看到很多事,多数不值一提,偶尔自闭,觉得这样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要不要去见她呢?上一次见面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没有交流,神之后裔的生命固然漫长却也并非无穷无尽,但在此刻竟成了寥寥无几的故友之一,厄里斯没有追寻过去的习惯,他的过去太多了,数不清,计较起来挺没趣。
尾巴尖突然轻拍了一下地面。
然后右翼传开了被撩动的感觉,无形黑雾在稚嫩掌心被打散了一点,这对厄里斯来说微不足道,如果他想,即便看起来是近在咫尺,但就算以光年为单位拼尽全力奔跑也绝对无法触及,这是维度与维度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
所以……为什么……?
厄里斯重又拾起那一点点好奇心。
在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宇宙尽头的角落,会有这样一个孩子,象征因果的缚线正缓缓扼制他脆弱的脖颈,缚线的另一端正在燃烧,将整个世界比作巨大的幕布,其正以此为中心下沉,于是这无法衡量的牵引扯动无数因果向这里倾倒,将这里比作沙漏的中心,无数细沙终将汇聚于此。
他没有命运的正统权柄,但灾厄本身也是命运的一种表现形式,循迹而来时而窥见命运一角也是常有的事情,厄里斯一直认为,世界的命运掌握在少数正义人士的手里,正如光照不到的地方是黑暗,黑暗是固有存在,光将其驱散屏退,可总有光照不到的角落,但光一旦消失,黑暗便无孔不入。
所以……抓住这场梦境引线的人是你吗?
他将视线放到小孩手里紧攥着的红色原石上,厄里斯有些得意。那是他挑中的亮晶晶,很漂亮是吧,万里挑一,极品中的极品。
“don';t,please……”小孩正用宝石般深蓝的眼眸看着他,恐惧与无助的味道源源不断传来,厄里斯不着痕迹嗅了嗅对他来说普通刚出炉的美味小蛋糕的气息,接着猝不及防撞见他眼眶中充盈的泪水啪嗒啪嗒向下砸落。
“don';tleaveme,please……”
面对小孩呢喃的哀求声,厄里斯卷曲了自己的尾巴,偌大一条龙竟也显得有点无助。
他听见了对方未尽之意。
——don';tleavemealone,please,mom……dad……It';sallmyfault……
厄里斯没有生理意义上的父母,他的本质是极为抽象的象征意义,但如果说将其替换成他认知内的……
一瞬间,巨大的疼痛让他整条龙的幻影有一瞬扭曲,早就习以为常的孤独在此刻竖起尖刺将他扎得千疮百孔,让他想做点什么打破虚构的梦境拥抱真实,他一直在等待,一纪又一纪…
繁刻着的蔷薇藤蔓缠绕着堡垒的壁面,与玫瑰的荆棘丛林一起纠缠,在这利刃之上的究竟是玫瑰还是蔷薇。那里,只不过是被剪短了花冠的枯藤独秀一格罢了。
苍蓝色的穹顶与洞空的天际混为一谈,玉石质地的墙面上众神眼含仁爱与慈悲,他们以不同各具特色的方式脱离人间地面,卡洛亚拉的祝福之光照亮了前行之路,沃尔布莱尼的天使们为他们指引方向。艾洛尔女神双手捧着戈亚勒和平水杯在人间泼洒希望与安定,她仰起头看着众神眼底深藏着微笑与慈爱:‘门即关,众神当速归位。’
孩子站在苍穹的最下端抬起头颅仰望天河,不论是画中还是天际,繁星总是璀璨闪烁,明亮却又短暂。
“身为明星,一星一神,繁星璀璨即是盛世嘉年。”女人站在孩子身后,同样微微仰头目光注视着满天星河,“位归剔其凡体,众袅化为漫天星光守护大地。”
月光穿过空洞的穹顶,众神的衣襟镀上银色仙尘,闪闪发亮,又带着淡淡的神秘气息。月影映在他们眼中,腾空而伸展的手臂仿佛追逐着月亮,抛离了凡体的众神即将获得真正的神位。
“可是为什么...”点点星光坠入孩子黑色眼瞳,好像另一个时空中浩瀚的宇宙,冥冥推动着世间万物的运转。孩子的目光落在众神脸上,那些被伟人摹画出的俊朗外貌精美容颜,眼角带着浓厚的笑意与爱抚,双眸紧紧望着穹顶连接天际与人间的入口,孩子的眼神微微沉着:“他们想要成为神明?”
女人并不惊讶或是责备孩子的话语,她低头慈爱的为她拢起耳畔的碎发,“这是自然的啊,因为成为神明则会更好的守护这片领土。”
真的是这样吗?
不论是穹顶洞空的繁星,还是灿烂墙壁上的繁华图腾全都一一映在那双黑色的眼眸中,随之被吸入深潭探不到底。
她不这么觉得。
今天是照例派发救济粮的日子。
倪拓亚的城镇中心挤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