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人痴迷秦腔,哪里唱戏就往哪里跑。
哪怕是庄稼人地里活儿干不完,但只要哪里有戏,就算是走五十里路,他们也愿意去。
五月初五,是不少山上的庙里敬神唱戏的日子,也是庄稼人最忙的时候。
但只要山上唱戏,庄稼人再忙也要跑去看戏。
除非是不爱凑热闹的,爱听戏的人,总能打听到这附近的山上哪里唱戏。
而宋春雪是特别爱戏的人,但她前世很少去看戏。
她家里很忙,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怕人说。
在世人眼中,她这样守了寡,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要养的人,仿佛不该凑热闹。
外人都会觉得,像她这种可怜人,哪怕去了热闹的地方,也会因为别人的团团圆圆和和乐乐而难过流泪。
会因为自己的男人去世而黯然伤神,多年走不出那样的悲剧。
所以,曾经的宋春雪哪怕爱极了秦腔,也不会到戏台前去看。
如果是庄子上的戏,她也不会白天去看戏。
晚上,她会坐在戏场边缘的矮土墙上,远远的看着。
因为旁人觉得她会睹物伤神,她也会一遍遍的怀念故人,一边看戏一边流泪。
可如今,她不会再那样。
人是为自己而活的,为何要成为旁人眼中曲意迎合的丑角。
前世,三娃也唱过戏,他也扮了杨六郎,但不是现在。
在这方面,三娃跟宋春雪很像。
他嗓子不太好,容易唱劈叉,但爱得不行。
前世的三娃,在成了家生了五个孩子之后,终于愿意到人多的地方去。
他会买唱戏的高靴,会在厨房里练戏,一练就是一个时辰。
那时,夏木兰也不会怪他耽误家里的活儿,支持他早出晚归的学戏。
她还会带着几个孩子,哪怕多晚都要等三娃出场。
“喂,魔怔了。”
张道长将衣袖甩到宋春雪脸上,才将她拉回神。
“三娃等着你放口话呢,你若是不愿意三娃唱戏就说一声,看把孩子急得。”李大嘴在一旁絮叨,“你以前在孩子面前很凶,尤其是在三娃面前,三娃最怕你。”
“我记得有一次他在河湾里给羊洗澡回来,耽误了割苜蓿,你就打了他。”李大嘴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就想这女人真狠心,调皮捣蛋的不管教,就挑听话的撒气。”
“……”宋春雪的心仿佛被小刀划了两下,他说的事历历在目,也是令她多年难以释怀的。
她看向紧张的三娃,露出笑容,“三娃想去就去,你如今长大了,读书的时候专心读书,正月十五前后又不耽误你去学堂。”
“以前是我迂腐,对你格外的严厉,是我不好。”宋春雪笑中带泪,“我跟你道歉,这些年是我苛待了你,实在对不住。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有事儿我们可以商量。”
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我也不知道以前为何要那么对三娃,他明明跟个大人一样,替我分担家里最重的活儿。”
三娃满眼焦急,“娘,那些事我都忘记了,我没读书很正常,那时候娘也年轻。”
张道长看向李大嘴,那眼神仿佛在说叫你多嘴。
李大嘴低头,“对不住对不住,大过年的,是我多嘴了,提了那些不开心的事。不过大家如今都夸你呢,三娃放了那么多年的羊,如今苦尽甘来,你这个婆娘厉害的很,能坚持让他继续读书,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宋春雪转身进了北屋,回忆涌上心头,不哭出来很难排解。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初见风霜的脸,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