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云河最想拍案叫绝的,是奏疏里通篇没有出现贺骁的名字,没有!
压根儿连提都不提!
霜叶国师又让他在奏疏里夹进地穴蛛后的供词,也就是玉则成单独写上来的那一张纸。
大闹宫的幕后人戴面具,岨炬没看见他的脸。宫和灵虚城都接受它这套辞,那么地穴蛛后也没看见,又有什么稀奇?
人家策划这个行动本来就是冒下之大不韪,藏头露尾是正常操作。
这封奏疏一上,包庇朱二娘的责任就落在牟国和王行屹身上。反正是敌国,是敌国国师,妖帝还能求证怎么着?
至于贺骁,从这件事里被完全摘了出去。
奚云河暗暗乍舌,没想到霜叶国师会帮贺骁到这个地步。
但是回头一想,也只有把这件事推到牟国国师王行屹身上,妖帝才无法继续深究。
毕竟这位和霜叶国师一个量级,也不是贝迦能够轻易拿捏的对象。
那么对地穴蛛后的追踪,就可以告一段落。原本负责这件事的霜叶国师,也可以置之不管了。
真是,好手腕啊。
既然解决不了制造问题的人,那就解决问题本身吧。
奚云河更是从中体会到霜叶国师的一点点无奈:
此时距离青阳国师倒台,才不到一年时间。
这个女人曾占据四大国师之首,在贝迦苦心经营了一百多年,真正是树大根深,党羽遍布全国。
霜叶国师要填补她留下的权力真空,要肃清她留下的“余孽”,一年时间哪里够用?
现在霜叶国师正在朝堂搅起大风大浪,只要他一个犯错,犯大错,难保不被青阳的旧势力反噬。
所以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抓紧时间巩固自己的地位。
以后还未可知,但这个时候的霜叶国师,最讨厌的就是横生枝节。
他要全神贯注渡过自己的难关。
这是个微妙的时间节点。
远在边的贺骁,是不是也抓准了他的处境、他的心理呢?
奚云河不免多想。
等到他将奏疏叠好收起,霜叶国师才道:
“贺骁的名字不宜提起,他在仰善群岛改名‘贺灵川’。你可知道,大半年前盘龙沙漠又现异常,宫何都使前去查探,结果不幸殒落。事后,灵虚城派人去当地调查,才知道当时有十几路人马进入秘境争夺大方壶,其中一路乃是鸢国将军,其长子就死在秘境当郑你猜,他长子的名字叫什么?”
死去的长子?奚云河脱口而出:“贺……灵川?”
霜叶国师望着窗外飘零的红叶,点零头:“虽然底下同名同姓的人不知凡几,但奏疏中若再出现这个人,又是与朱二娘在一起,帝君难免会联想到盘龙沙漠和大方壶。就算他想不起来,也有人能帮他想。”
那么,这事儿就过不去了。
霜叶国师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
“但是——”霜叶国师要但是了,“贺骁虽不出现在奏疏里,可是这个人,我们还得自己查。”
霜叶国师自己查,那就灵活有弹性。
这人为什么远渡重洋去往牟国后方,为什么购买仰善群岛,为什么要庇护朱二娘……这些问题都可以查嘛。
无非是花点时间、花点工夫、花点人手。
贝迦和霜叶国师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派谁去好呢?霜叶国师心中,已经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了。
他微微一哂:“话回来,仰善群岛那个码头上的爆炸,手法似曾相识。”
都是敌动之前我先动,抢在敌人之前先下手为强,把自己的东西炸飞了。
奚云河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白子蕲刚带着贺灵川等人回到灵虚城,就发生的那场爆炸。
他早就怀疑那是贺灵川自导自演,现在两相对照,基本可以确认。
“有意思。”霜叶国师笑了笑,“在王行屹眼皮子底下,他还不跟玉则成撕破脸,明他仍想着左右逢源,不愿彻底倒向牟国。玉则成都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上已经走了一趟来回。”
“这样的人,是不会安分守纪的。”霜叶国师顺手拿起贺灵川的来信,一撮真火烧成灰烬,“他在牟国身后,远非牟国之福也。这样好,呵,这样更好。”
留下贺骁和仰善群岛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他话题一转,轻描淡写,“云河,青阳走去哪里了?”
奚云河身体微僵,但很快答道:
“好像去贝迦东南边的国隐居了。”
“你还没放下吗?”霜叶国师抿了一口茶水。
奚云河一言不发,把干透的画作卷起,用细绳捆好。
窗外飘进一片枫叶,霜叶国师拣起来细细端详:
“你什么时候想开了,什么时候就可以离开了。”
“……是。”
“还有,让玉则成付完赎金就快点回来,别在那里丢人现眼了。他不是贺骁的对手。”
——《百练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