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日造化命盘初次解封,异象多端。血蝠王在山中某处僻静角落里觅得一古老石碑,待黑风老妖脱困,曾于闲谈间提及始末。
老妖原本也没当回事,但在见过古碑后才觉着不简单,派妖兵暗中发掘守护。
到如今,三丈见方一座斜碑显露在外。
修为稳固之后,老妖时常来此琢磨,并将部分碑文拓下来,召集各路妖王共参,美其名曰正在补全某种古阵法的阵纹。
很明显,无论是为了所谓妖族大业着想,还是出于吃独食儿的私心,在完全洞悉碑文之秘前,老妖并不想让外人知晓古碑的存在。
大抵天数使然,诸王参研多时未果;及至金雕部望风来投,这才从雕族始祖居住过的洞府石壁上寻得蛛丝马迹。
虽历经成千上万载,石壁所绘仍足够清晰。在三番五次的比对之后,黑风老妖终于确信:壁上图纹与碑文虽不乏微末差异,却也颇多相似相通之处,二者庶几同根同源。
再想想各部妖祖所在的辉煌时代,那是多久以前了?
万妖山又怎么来的?不正是千年血战妖族惜败,在最终的蛮荒之役后不得不隐匿在这穷山恶水间,由此得名的么?
多少传说代代流转至今。
多少隐秘在这山中埋藏。
在此之后另有多番细查,虽然并没有获得更多头绪,但黑风老妖却不由想起了山中部族世代流传的那首曲子。
尤其当中一句:
三丈方兮祭吾殇,君不至兮愁断肠。
眼前这座古碑,不恰好三丈见方么?即此老妖有了个近乎疯狂的大胆推测。
此碑关乎妖墓!
若猜得不错,那这石碑就意味着一份泼天机缘。单是想想那些先辈高能殒落后可能留在蛮荒战场上的遗宝,纵以飞升上妖的心境,黑风也忍不住打心底里发颤。
许是因此,连身后有人也未及时察觉,直至此刻忽听一声咳嗽才幡然回神,黑风转身一指火意激射而出,直击来者面门。
火意筷子粗细,眨眼迫近。孰料老叟跟前乍现光圈,嗤的一声将气焰汹汹火意湮灭于无形,连丝儿青烟也无。
引以为傲的熔火道意却连人家护体灵光都破不了,黑风知非等闲未必是其敌手,惊骇交加间暗想:“这杖叟好深的修为!……却未趁我先前恍惚之际突袭,当有转圜余地。”
黑风当下不敢妄动,只待摸清路数再行计较,便问:“何方高人?”
“觅缘人。”老叟呵呵笑答。
“觅甚缘?”
“觅有缘。”老叟顿了顿,“与吾之仙缘。”
“可曾觅得?”
“在此之前莫有。”
“怎解?”
“见尔之后就有了。”
黑风闻言微愣,只把心头鼓敲得咚咚响:你四处转悠无所收获,怎到我这儿就有缘了?又说甚仙缘,你能是上界仙君不成?要传衣钵还是怎地?
真是命数偶然?
还是本就冲我来的?
犹疑未定间,冷不丁老叟轻挥薄袖,将红彤彤一件物什射出,端的迅疾无比,如一道血色雷光也似,弹指即到。黑风不自觉要防,哪里来得及!刚把妖光护住周身,早教那物什迫至近前,在距眉心仅寸许的位置悬停不动。
濒死的惧意猛然袭身,黑风鬓间冒出豆大汗珠,止不住撤步,定睛看那物件,竟自一柄飞刀!
那刀连刃带把也就尺来长,通体猩红血煞缭绕,锋刃上泛着森森幽芒,宛若勾魂无常凝视的眸光,明显淬有奇毒。
黑风对老叟的底细更摸不着头脑:若同为妖邪异类,如何一身仙风道骨全无非人气息;若为道门中人,又怎会有如此歹毒的法宝?
“吾知你诸般疑虑,奈何无论怎生分解你也不信。”老叟似看穿了黑风的心思,“故而不说也罢。”
“道友何意?”
“此宝名曰‘化血神刀’。”
“又如何?”
“赠与有缘。”
“送我?!”
“毋需多疑。”老叟道,“驱用之法一并附于刀中,是真是假,尔俟机一试便知。”
“道友与某素不相识,何故赠宝?”
“但凡能教‘那一家子’多些困扰,吾都乐意为之;帷其如此,这天地樊笼或能多露一丝破绽,芸芸万众也能多那么一点自在。”老叟闪念起伏,吐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说辞,满脸关切言道:“与四宗血战在即,只望尔等多几分胜算罢了。”
“意即与吾同根?”两相照面以来,黑风终于露出些许喜色,“而今人族猖獗,视吾族为异类,道友既有莫测神通,何不率我等共伐无道?”
“尔乃朽木耶?”老叟脸现愠色。
“这……”黑风闻言一时语塞,旋即明了。
有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若老叟参战,则道门那边必有足可与之匹敌的势力入场。
届时,原本仅限于万妖山地界的争斗,说不得就此再次演变成这片土地上妖人之间的大混战——一如数十年万前千年血战那样。
相较之下,老叟退居帷幄显然更有利;至少能与人族高能彼此威慑,掣肘,则无论底层人马胜负如何,总有回旋余地,断不至于一旦败北就被连根拔除,致遭绝种之祸。
说到底,还是妖族自蛮荒一役战败后便被人族稳压一头,迄今积累不够,也就难免于黑暗中踽踽摸索,伺机反攻光复上古辉煌。
想通个中关节,黑风非但不恼不怨,反而平添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