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认得我,我却不识它。”
“当中空出的那个位子留待何用?”
众人正自疑惑,却见王山翻手一抬,遥控着一圈同样大小、材质各异的药盒飘在半空缓缓转动,朝邱铭笑道:“是何罕料全看你。”
邱铭凝望片刻,将一束元气定在了右首方向上。那盒应声落入药阵当中的空白处,乍看似由石头雕凿而成,符纹流转间陡然拔高几寸。
“那么些盒子却偏偏挑中这个?里面的东西我都认不得。”王山略感意外,暗里止不住摇头嗟叹,只恨一时疏漏忘了事先将其摘出来,而今木已成舟也唯有将错就错;可转念一想,也未必就是坏事,“……如此谁也不认得,倒的确是公允了。”
便在王山思忖的间隙,石盒自行开了。没承想甫一露缝,便从盒子里猛然爆出一股腐臭,瞬将原本弥漫四野的药香驱散殆尽,引得室外哕声连连一片哀嚎。
“嚯——这味儿。”
“啥东西恁臭。”
“这真能拿来炼丹?!”
“……怕是炼毒用的。”
“就算是炼丹,炼出来谁会吃啊。”
“王长老都不提醒——哕!”
“哎呀。竟忘了这茬。”王山也被那味儿熏得回过神来,顶着众弟子的哀怨,起手一符化个金色光圈罩住石盒隔绝里外,再一拂袖将室内腐臭挥散如烟,道:“你二人可抵近辨药。”
宠渡与邱铭依言上前,对向而立分站两边,绕着药阵巡行数匝,先后将目光落在光罩上,各自倾身朝盒中的丹材望去。
那是一枝叶片。
其叶似莲,却呈黑色,巴掌大小,只此一片生在一截尺许高的荷杆儿顶上,种在一片灰白色的淤泥中,缕缕黑气袅绕翻腾,每每碰在金色光罩上便溃散开来,隐约勾勒出一个“卐”字形的黑纹。
“啥呀这是?”
“莲叶不都是绿的么,几时有过黑的?”
“寻常莲叶肯定不值得长老那般贮存,这回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喽。”
“话说他俩认得不?”
“老魔背对着咱们,难说;不过邱师兄脸色可不咋好看,明显没认出来啊。”
众议纷纷,却见宠渡左看右看,又蹲身从下往上看,将那黑莲诸般细节瞧得仔细,蹙眉抿嘴间面露疑色。
王山在侧旁观,察觉到宠渡的异样时不由一惊,窃喜道:“这小子莫非认得?!”只盼尽快结束这场丹比以便细问,弹指将一朵火花正正射在香头上,拖长声音喝道:“香燃——”
“哎。开始了开始了。“
“邱师兄写得好快。”
“文思如尿崩,谁与我争锋?哈哈。”
“可老魔咋回事儿?!”
“他没听见王长老的话么?……该不会被那黑莲迷了心志吧?”
“胖爷。快给老魔回回魂儿。”
“都别吵吵。”戚宝低声怒斥,“老魔自有主张,你几个嚷嚷啥劲儿?也不怕扰到老魔。”
原是邱铭闻声起舞。
宠渡却杵在原地,一动未动。
别说室外观斗的众多弟子不解,就连王山一时也愣没看明白。
至于邱铭,虽也惊疑,却无暇细究,兀自理清思绪提笔蘸墨,时而抬头时而埋首,抬头时扫一眼药阵,埋首时写写停停,不经意间便写了半张纸。
反观宠渡,仍自岿然不移,只眸绽精芒眼珠频转,目光在数百种丹材间掠来掠去,其专注的模样似欲将丹材尽数刻在脑海一般。
“三百余种……你能记住多少?”王山见状有些猜测,却十分不看好,毕竟他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能一株不落地背出自家储物袋中的所有丹材。
奈何宠渡背对众人,故此室外弟子全然不知他此刻的状态,只急似热锅蚂蚁;内中性急难耐者,偷偷绕开戚宝,躲在远处出声棒喝。
“老魔。老魔醒来。”
“祖宗!再呆下去就追不上邱师兄了;就算想到再多丹方,也不够时候写啊。”
“我压的可是你。”
“谁不是嘛。”
“别负了大家伙一片心意啊。”
“完了完了,愣没反应。“
“铜板没了……”
“我压了两袋呢。”
“哈哈哈。明显邱师兄赢面更大啊。”
诚如其言,邱铭此刻已写满一页,恰逢换纸的当口,冷不丁晃见宠渡掣步离开药阵,悄声朝着角落里那张木桌走去。
“呼……动了动了。这货终于动了。”
“活过来了嘛?”
“不算晚。”
“还有救。还有救。”
“我就说嘛,老魔绝不会——肏。这又是啥情况?!”
宠渡盘坐桌边,不动如山。
“会不会是丹方太多无从下手?学隔壁邱师兄啊,有啥写啥,写多少算多少,想恁多作甚?”
“嗯嗯。”押宝邱铭的弟子笑嘻嘻言道,“从门口这边看去,老魔还是闭着眼的哟。”
“啥?!”
“都快一盏茶了,丫还不动笔?!”
“哇呀呀疯毬了。”
“我头疼。”
“心口烧得慌。”
“扶墙。你俩快扶墙。”
“我他妈都快哭了,扶个屁的墙。”
人不动就算了,反正大家伙儿已经见怪不怪了;闭眼也在情理之中,咱平日里想事儿的时候差不多也这德行,遑论老魔?
有实力。
够任性。
——可转身不看就过分了啊。
背对药阵,如何晓得有哪些丹材?人家邱师兄还时不时抬头瞅上两眼呢,难不成你丫还能将所有药材全记在脑子里?
闪念及此,仿似身遭五雷轰顶,众人颅内猛然隆隆轰响,压不住某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猜想浮现脑际盘桓不去。
这厮该不会……过目不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