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统帅群豪谋定而后动,各种因素加持下水到渠成,终有最后的突围之局。
与之相较,眼下乱象已成,难以有效地凝聚战力;再考虑到自己此时这副模样,怕也给不了众人多少信心。
天时地利人和三不沾,先机尽失,就算宠渡有心将人组织起来,但杯水如何救得一车薪火?莫不如隐匿行迹各自求全。
便是此间唯一的记挂,值此存亡迫近的紧要关头,也愈发显得飘渺虚无起来。
“死胖子到底走没走?没走倒是赶紧出来啊。”宠渡悄悄退至更为晦暗的角落,“这回漏算了……日后必先商量些暗号标记才是。”
看情形,大概是等不到戚宝了。
奈何体力远未恢复,随时可能昏死过去,宠渡决计再歇歇,顺便以此为限再等等,同时做好奔命的准备。
若不见戚宝,留言就很有必要,大抵“久候不至,洞外再会”云云;实名落款自不可少,不然鬼知道谁留的?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该把话刻在哪儿才足够扎眼呢?
正想着,从附近几条甬道内纷起喧声,由弱到强迅速拉近。
直觉着苗头不对,宠渡伏地贴耳听了几息,在杂乱的脚步声外另感受到地面传来某种熟悉的律动。
娘希匹,蛛群到了。
宠渡神色一凛,再管不得歇没歇够,也顾不上戚宝的下落,撑起身来拔腿就走。
“得快些找到来时的洞口才是。”宠渡跌跌撞撞跑没多远,就听周围甬道中几乎同时叫骂开来。
“前面的没吃饭?”
“骑娘们儿的那股浪劲儿呢?他妈的快点。”
“想死的滚一边,别挡着大爷。”
“这些东西从到底哪儿冒出来的?”
“问那死胖子……”
“滚你姥姥的。”混乱的人群中响起一个浑厚的嗓音,“你哪只耳朵见是胖爷招来的?”
“不是你是谁?”
“老子亲眼所见,蜘蛛都是追着你过来的,还他娘嘴硬。”
“死胖子不是殿后么,嘛时候跑前边儿去的?!”
“妈的!肥得跟头猪,跑得比兔子还快。”
人群骂骂咧咧,宠渡却闻声心喜,驻足回眸时,正见众人蜂拥着堵在洞口,争相往外挤。
内中有个肉团一马当先,被周围的人架着,脚跟都不沾地那种,乍看之下仿似亡国之君被臣子簇拥着逃命般,不是戚宝又是谁?
一俟涌出山洞,人群顿作鸟兽散,各顾奔命。
戚宝满脸焦急,似也是寻人模样,望四下里扫过两眼无所得,终不免顿足嗟叹,迈步狂奔间,却听右首阴影里传出一道熟悉人声。
“胖子。”
“咦,兄弟你出来了?!”戚宝听声识人认出宠渡,不由喜形于色,但脚下却不慢反快,竟一溜烟儿冲了过去。
“跑那么快,遭鬼撵了?”
“赶紧走兄弟,后面来的比鬼还狠。”
“你……”宠渡知他在说毒蛛,不妨随风而至一股浓郁汗味儿“沁人心脾”,顿时噎不能言,硬生生将后面的话给吞回肚里。
“你受伤了?!”戚宝见人没跟来,话说一半便没了下文,顿觉不妥,又屁颠颠儿折回。
“这是往地府走了一遭还是怎地,”戚宝一见宠渡仪容,大惊失色,“咋这幅模样?”
“你不也好不到哪儿去?”宠渡望着戚宝脏兮兮的破袍子调侃道,“你个没良心的,小爷候你半天,你却等也不等。”
“兄弟误煞我也。”戚宝正色道,“大殿这边我早得手了,这不为了寻你才往里走得深了些嘛?”
“瞧你那认真样儿,这跟你玩笑呢。”宠忍想起先前有人说蛛群是追着戚宝过来的,想来他是真的深入里间找过自己,心中其实暖暖的。
“你等很久了?”
“不久。”宠渡摇摇头,“若再不见你人,我也本打算刻两句话就去外间候着,实在熬不住了。”
“你我兄弟,辈子兄弟。”戚宝很高兴,“不过咱们还得搞快些,晚了只怕难走。”
“你说蜘蛛?”
“咦,你怎晓得?”戚宝讶异片刻旋即反应过来,“你早遇见了?想来这身伤也是因此弄的。”
“说来话长……”
“那就先出去再说。”戚宝说完,一把拉起宠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将人搀着。
这不扶不打紧,一扶可遭了殃。
一路单枪匹马,宠渡全靠一股求生的狠劲儿坚持下来,至此已近油尽灯枯,若无外来助力倒也无妨,咬咬牙总能再撑个一时三刻。
可经戚宝这么一扶,便似一直压在肩上的千斤重担被猛然卸掉、将死绝望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口心气儿就此散了,之前郁积的疲乏顿如潮水般涌上来。
也是戚宝手快,宠渡完全来不及出言阻止,只觉困意如山,登时俩眼儿一番瘫软下去,连带着把戚宝也拉倒在地。
“兄弟?!”戚宝猝不及防,“兄弟?”
“没……没力气了,”宠渡苦笑连连,“这、这回怕是……”
“屁话,胖爷就是爬也要弄你出去。”戚宝急取陶罐抖出两颗豆子,当面吞了一粒,道:“你也赶紧吃,等会儿就恢复了。”
“什么豆子,还是金色的?”
“仙豆。”
“我信了你的邪。”
“就知道瞒不过你。”戚宝嘿嘿贼笑,“不跟你贫了,这是胖爷早些年在别处寻宝时争来的,到如今也剩没几颗,却是便宜了你小子。”
“有何说道?”
“回复体力很有用的。”
“可别叫唔嘛那憨货嗅着味儿,”宠渡嘴里嘎嘣脆,只觉入口生香嚼有回甘,忍不住打趣,“不然连人带罐子给你吞喽。”
“要你说?”戚宝忙不迭收好罐子,“以你家那小主子的量,就算用金豆填满这整个洞府,也不够它造的。”
“晓得就好。”
“东西虽好,就是药力来得慢些。”戚宝撅着嘴不无遗憾,背起宠渡就走,“你先歇会儿。”
“小爷又欠你的。”
“自家兄弟不说那些。”戚宝颠簸一路,气息越来越沉,行速随之趋缓,最终止步时,豆汗密布的脸上写满了凝重。
眼前,一片沙土截断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