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关系,这里有个还算懂的。
于是,薛随只看见他们宫主回眸,一双狐狸眼里浸满了冷意,他就那么静静看着薛随,如同看一具无甚用处的尸体。
“薛尊主。”薛随听见谢春山和缓开口,“都站在了这里,你还不知道哪里有问题,要本宫来教你吗?”
“……”
一瞬间,薛随冷汗浸透脊背,天灵盖窜起凉意,他汗毛倒竖,心率飙升,几乎是瞬间,忽然有了猜测,便扬起手刀,将面前几人高的大树拦腰砍断,大树轰然落地,树干碎裂,而横截面的断口中,赫然有一段中空的孔道。
孔道细长扭曲,贯穿了整棵树木,像是什么虫子从树根底下钻入,又一路钻到了树顶。
而大树轰然倒地的瞬间,一道寸长、手指粗细的白影从树梢掠下,往泥土中钻去。
薛随正应激着,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豹子,出手狠辣至极,弯刀一挑,扎入泥土两寸,再一拔出来,刀尖上戳中了只细长的虫子。
虫子外形有些像蛆,却更细长扁平些,在刀尖上徒劳的扭曲蠕动,像一截蠕动的肉条。
一只不知名,不知作用的蛊虫。
谢枢眉头微跳。
这些人是真正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以薛随拔刀的速度,哪怕谢枢心法炼至六成,依旧没法躲开。
那一瞬间,凌冽的杀气铺面而来,即使谢枢不是薛随的拔刀对象,依旧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强行克制住了闭目的冲动,指尖微颤,出了层薄汗。
薛随单膝跪下,将刀尖竖起取下虫子,恭恭敬敬捧在掌心:“宫主。”
谢枢垂眸,略感不适,表情却依旧平稳淡定,不轻不重的笑了声,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薛随手掌中的东西,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无妄宫主轻声问:“薛尊主,这玩意是怎么进的巡逻圈,又是怎么跑到了思幽阁的树上,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上挑,语调拉的很长。
薛随跪的更低了些:“……宫主,周围都是泥地,这东西是从土地能察觉。”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偷偷抬眼,瞄了他们宫主一眼。
无妄宫主依旧抱着手炉,琥珀色的眸子微垂,冰冷如无机质的宝石,唇角噙着细碎的笑意,似乎在说“你说着,我在听。”
薛随冷汗更多,沿着后背滚下来,冰冰凉凉的,他微闭了闭眼:“属下失职,属下……领罚。”
谢枢没接话:“你斟酌吧。”
他抬头望了眼月亮,今夜恰逢十五,无妄宫的群山都浸泡在满月的清辉中,无数笔挺的山峰如利剑半刺向天际,夹出一片厚重的阴影。
谢枢道:“我去百步亭赏月,吩咐侍女上些茶水点心,然后将吴不可叫来。”
说罢,他轻轻笑了声:“就说,我要与他对月共饮,全了这场主仆情谊。”
“……”
薛随额头点地,发出砰的闷响:“属下领命。”
他躬身后退,一连退出百米,才唤来飞剑,御剑凌空而去了。
*
百步亭在无妄宫一处高涯上,孤零零的竖着个亭子,恰好能与群山相对,当空一轮冷月,面前是壁立千峰,从游戏美术的角度来看,这是一处能体现无妄宫气质的,很合格的造景。
谢枢坐在云中,甚至能想象如果游戏上线,玩家操纵轻功在山崖间来去的场面。
他轻轻呷了口茶,将灵感记下了。
吴不可来的很快。
他停在百步亭外,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宫主。”
谢枢便执着茶针点了点对面:“坐。”
整个无妄宫,敢用蛊试探他的,只有吴不可了。
虽然谢枢不懂蛊虫,但大抵可以推断出全貌,蛊虫性毒,压制了树上其他鸟雀,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同,手段很是隐蔽,若非他提着根弦,发现不了,吴不可大概是起了疑心,选了个稳妥的法子试探,这蛊也不是害人的,单纯是监听监视,这样就算宫主发现,也可以推说是用来监视萧芜,给薛随的巡逻做补充的。
这只是最初的手段,一旦吴不可真的发现不对,或是掌握了什么证据,他就会采取更加激烈的试探方式。
更激烈的,谢枢防不住,他要在最开始消除隐患。
但是杀吴不可,他也杀不了,对方以毒蛊闻名,手段阴险,底牌很多,贸然动手杀他,情况会更加糟糕。
由此一来,只剩下了震慑一个方法。
谢枢用不了剑,施不了咒术,但无妄心法六成,只是震慑,已经足够了。
吴不可心头打鼓,恭敬的在谢枢对面落座,拱手:“宫主,这么晚唤老朽,是……”
谢枢:“邀您赏月。”
“……赏月?”
吴不可嘀咕一声,随即拱手符合:“今夜月明如水,确实适合赏月。”
谢枢懒散的半倒在木椅之上,抬起茶盏:“只可惜月亮被山峰阻挡,只能看个大概了。”
这话说得古怪,像是话里有话,谢枢的视线掠过群峰,吴不可一愣,也回头看去。
此时已是后半夜,之间明月微斜,隐在了一处山峰之后,恰好被遮去了一半。
谢枢便饮了口茶,笑道:“百步亭是无妄宫高处,可惜了,我坐着这儿,却也有山峰障目,吴尊使,是也不是?”
吴不可心中微感不妙,谢春山眉目含笑,眼眸却冷的很,被他那眸子一看,任谁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点头附和:“宫主说的是。”
却见谢春山骤然抬手,气浪铺天盖地涌来,吴不可下意识躲避,又硬生生顿住双脚,立在原地。
那气浪不是冲他去的。
《无妄心法》六成,已有移山填海之能。
谢枢不会剑法,也用不来术法,那又有什么关系,靠六成心法的蛮劲,足够发挥他想要的效果了。
气浪呼啸过山峰,恰好撞在山峦一角,只见乱石崩摧,巨响过后,明月便重新出现在了视野中。
炸山,就是最简单的蛮劲。
吴不可顿在原地,气浪在身后爆开,粉尘遮天蔽日,他僵硬着抬眼,谢春山正饮茶望月,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遮蔽视野的东西,还是炸了好,吴尊使你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