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婴盯着那张纸条看了许久,视线才缓缓抬起来,落到郁润青身上。
郁润青也正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眼里并没有畏惧,胆怯,又或别的什么,只有好奇的探究。
面前的郁润青,并非她所熟悉的郁润青,就像这小拂岭,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变化,可处处都是那么陌生,仅剩这一丁点与她相关的痕迹……玹婴唇瓣紧抿,握住了手中被光阴侵蚀的纸条。
她走到今日,已经没有回头路,也不再是血池里的可怜虫,又何必狼狈可笑的回头看。
玹婴张开手,一道火焰在她掌心燃起,转瞬之间,那纸条和竹筒就化为了灰烬,被夜里微凉的山风席卷而去。
月光柔柔,灰烬似一缕轻烟,转眼间消失不见。
郁润青不明所以:“还找吗?”
玹婴面无表情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找。”
她真有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本册子的决心。郁润青忍不住问:“你如今已然是魔修之中的第一人,这世间恐怕就只有我师姐能勉强与你抗衡一二,兴许,还未必是你的对手,你为什么……”在玹婴森森的凝视中,郁润青紧急掉转了话锋:“如此,这般,学无止境。”
玹婴走到树影之下,漫不经心的答了:“你之前说我以血咒操控的傀儡终究会反噬到我身上,果然如你当日所言,我养伤的这些时日,他们并不是很安分,我想你精通血咒之术,那本册子里一定会有破解之法,所以来找。”
傀儡,反噬,听上去似乎对玹婴很不利。郁润青有些想不明白:“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不太好吧……”
玹婴朝着郁润青一笑,乌黑的眼睛,雪白的面孔,没了那般沉郁的戾气,反倒多了几分慑人的艳色:“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区区反噬,还奈何不了我。”
“那你,还急着找什么破解之法……”郁润青欲言又止,满脸写着不信服。
这么一会,她就不怕她了,果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思及此处,玹婴笑意淡了淡,她心里清楚,只有自己在镇魔塔里那年遇到的郁润青才会不顾一切的爱她。
若不刻意的回想,玹婴几乎要忘了,那个时候的郁润青,也是如太阳一般的人,明亮炙热的,经常让她感到不安。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在郁润青眼里同样如此……
又来了。
玹婴倏地蹙起眉,斩断脑子里杂乱的念头,慢条斯理道:“我寻求血咒的破解之法,并非忌惮反噬,也并非为与谁作对,只不过想让我的傀儡能安分一些。”对上郁润青专注而澄澈的目光,她稍稍一顿,转头看向别处,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还有,那时为了救你,强行拔出心头血,害得我如今身体很不好,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郁润青想了想,试探着问:“你会死吗?”
“也许会。”玹婴很有耐性的解释:“说不准是哪一日,我的肉身承载不住我的魂魄,我就会粉身碎骨,爆体而亡
。”她捋着自己胸前长长的辫子,再一次看向郁润青:“所以在那之前,我要替自己再找一具肉身,更完美的,更契合的……”
玹婴声音微哑的笑了,似乎对自己这样的打算很满意,简直可以称得上得意,她咧开嘴,情不自禁的向郁润青炫耀:“当日在蛮荒神域,我以生生世世献道祭剑,有多少人觉得我愚蠢?那些人……那些自以为终有一死的庸碌之辈,才是真的愚不可及。”
郁润青心头一颤,只听玹婴紧接着说:“而我所求,从来都是永生。”
这一番话,恐怕连玄冥教的魔修听了都要骂一句离经叛道。郁润青也是好一会才回过神:“可,可是,夺舍……是会被吞没神识的。”
夺舍乃世间诸多邪术之最,虽然可以强行占据旁人的肉身,达到夺舍还阳的目的,但肉身之中残存的神识会即刻与魂魄中的神识融为一体,如此一来,夺舍者只会本能的依照着被夺舍者的脉络存于世间,因而许多夺舍者在还阳后都会以被夺舍者的身份继续生活,直至阳寿殆尽,再一次死去。
正道认为这般活着只是苟且的寄生,并非真的重获新生,所以在教诲弟子时,但凡提及夺舍,总要添上一句令人心惊肉跳的“吞没神识”,算是警钟长鸣。
玹婴是邪魔歪道中的离经叛道,可在对夺舍的看法上,倒是和正道不谋而合:“我自然不会用那般自相矛盾、破绽百出的术法。”玹婴微微抬眼,语气有几分天真的妄想:“我预备寻一具极好的肉身,替换成自己的血骨,再把魂魄装进去……”
因为过于惊愕,郁润青打断了她:“你要把自己制成傀儡?”
玹婴闻言,竟然一怔,好像刚刚意识到自己那天衣无缝的筹划无异于是另一种形式的傀儡术。
可……那又如何。玹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受旁人操控的才是傀儡。”
傀儡术,说白了和符篆术没两样,只更精细一些,通常是用咒阵将游荡的魂魄封入载体,施加灵力或血契后以神识操控,而魂魄与载体越契合,傀儡本身自主意识就越强,理所应当的更机敏灵巧。
郁润青不由地面色微凝:“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永生。”
“要真那么容易,我何必跑到这来。”她轻轻叹了口气,不是很甘心的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话果然不错,我玹婴剑符双修,资质也算得天独厚,偏偏在钻研术法这件事上就是比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