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晗不由为他对慕语迟的了解之深吃惊,同时也懊恼自己的考虑不周。他压下心底泛起的嫉妒,平静地道:“你和她的关系比我和她更亲近,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又如何会知道?”
“你没说实话,或者说你不能说实话,因为这件事她不想再有人知道,尤其是我。”谢轻云嘴里发苦,像是刚嚼完了三斤黄连,“罢了,既然她不愿意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我希望二哥替她死守秘密,别让有心之人利用这个去伤害她。”
“我的女人我自然会护着。”谢轻晗语气坚定,“江山我要!她,我也要!”
谢轻云默了默,点头:“我算是明白父亲为何要将国君之位传给你了。你头脑清晰,心志坚定,有手段,有野心,有勇往直前的果决,有破釜沉舟的魄力,还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哏绝。不像我,总想着要周全……我输的不冤,是我配不上她!”他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泄了,身体就越发绵软无力了,又蓄了很长时间的力才迈出小小的一步。“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话,也容我提醒二哥一句,不管你对她抱着怎样的心思,都别伤害她,包括她在意的人。若有那一天,我真有可能杀了你。只要能护她平安,我不怕背负这世间所有的罪名!二哥,你可记住了?”
画麟阁外,慕语迟并没走远。她藏身在树丛里,将兄弟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她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捂着眼睛站了很久,拖着沉重的步伐找秋渐离去了。她打算和秋渐离谈一桩生意,其中一项是彼此互通消息。
画麟阁另一侧的一个隐秘角落里,谢青梧愁眉紧锁,不知为何事心忧。
谢轻晗看着谢轻云萎颓的背影,看着他摇晃着出了画麟阁,湿了眼眶。回到醉清风,慕语迟不在,只有一室摇曳的红光和在红光中妙曼生姿的娇艳花朵。不知为何,他有些心烦意乱,随手脱去外衣站到窗前,任凭凉风穿透身体,让雨打芭蕉的声音将情绪中的不安通通敲碎。隐隐约约地,他看见一道人影正奔着琅寰山的方向而去。他知道那不是慕语迟,但眼底依然飘过一点比雨丝还弱的悸动。
阿弥岭下,左右分叉的路口,一位夜行客坐在石头上歇脚。一道红光从他身边掠过,带起的风吹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嘀咕两声,走上旁边宽阔的林荫道。若他知道那红衣人是他十分敬服的十三公子,他会拼了命穿过荆棘林,追上去问候一二。可若他知道十三公子去的地方是姻缘殿,大概他又会失了勇气:月老梅染厌恶外客打扰,搞不好会掉脑袋。
姻缘殿无人,只有香炉里的香缭绕生烟,红豆树滴答着雨滴,像一滴滴冰冷的泪。
寝殿中,梅染依然沉睡不醒。他双颊潮红,唇色艳丽,犹如多喝多了不胜酒力。余欢握着一卷医书,边看边做笔记。桔梗捧着新香进来,蹑手蹑脚地倒换香灰。
余欢道:“先生不怕打扰,你放开手脚弄就是。”
“这些天了先生还不醒,那呆子到底给先生吃了多少仙人杀?”
“别再叫她呆子了,她现在是安和国的君后,碧霄宫的掌门。”
“我管她是什么身份,在我眼里就是呆子。”桔梗沉着脸道,“雪凌寒那般无情,她还护着他!不是呆子是什么?疯子么?”
余欢叹了口气道:“雪凌寒并非无情,他只是太痴了。”
“痴?笑死人了!小仙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痴人,唯独他这种痴起来拿剑捅心上人的闻所未闻!”桔梗换上新香,又道,“我还是想问那两个问题,师兄明明轻易便能求来仙人杀的解药,为何不去?如果在发现先生中药时就喂他吃下解药,先生完全可以在双方动手前赶到退思峰。那样的话,顾长风不会死,呆子也不用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
“那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你为什么非要知道答案不可?”
“不懂就问,那呆子教我的。师兄还是不告诉我答案?”
“答案很简单,我不想先生再见她,也不愿他俩再扯上关系。”余欢放下书,坐到梅染榻前,坚定的目光中隐含着点点温柔。“我承认,慕语迟是很好的人,可好人不一定就会让身边的人好过。别看她现在身份贵重,一派风光,实则背后暗潮涌动,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想着算计她以谋取利益。先生爱护她,在她有事时必定会出手相助。退思峰之夜,若先生出动,天知道会生出多大的是非!对此她心知肚明,才不惜给先生下药,我这么做也算是顺了她的心意。”
“那师兄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让先生待在草堂?
“她要嫁人了,越少去草堂越好。偏偏草堂她可以自由出入,她要去看望先生我没办法阻拦。但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她便没那么容易进门。我这也是为先生考虑。”
“依我看,这只是师兄一厢情愿的想法。你觉得是在为先生考虑,说不定先生并不希望你这么做。就好比我,如果师兄拦着不让我见那呆子,我只会讨厌师兄,一点都不会感激你!”
余欢呆了一呆:“可我这么做是为你好。”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好不好我自己不知道?我心里高兴就是好,不高兴就是不好。见不着我茶饭不香,见着了我死了也开心。师兄肯定要说我这是小孩子脾气。其实大人和孩子的很多心理是一样的,只是你们非要分出个四五六,非得装作不一样,不然就觉得自己和孩子一样幼稚无知,很没面子。”桔梗端着香灰走出门外,晃眼看见一点红影闪过。这身形好眼熟……是那呆子?她是来看先生的?完了,她肯定听见师兄说的话,该难过了……她见余欢的注意力都在梅染身上,偷偷松了口气,没有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