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奇花异草环绕的长乐宫前,侍女与侍卫齐整地跪成两排,迎接公主和驸马回府。从仙界到魔界,又从魔界回到仙界,前后也不过十天的功夫,谢轻云却像是经历了一个轮回,有种再世为人的恍惚。此时,他接过雪千色奉上的印信,抬腿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愉悦的笑容下藏着一丝孤寂的冷淡。雪千色跟在他身后,浑身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忽而日月同现,流金溢彩的霞光漫卷过半边天,驱散了黑暗,美丽得令人心惊胆战。在雪千色柔情万种的呼唤声和惊艳的赞叹声中,谢轻云回头看向天空,看着一片镶着金边的云霞变幻成一张冷冷清清的脸,微微笑了笑:“是,很美,很美!”风吹过,落叶无数。他闻见了一股特殊的气息,那是双极河畔染了月光的香茅草的香气。“可惜,深秋了,花都谢了。”
“还有很多花都开着呢!”雪千色兴高采烈的笑容中透着得意,“琅寰山从来不缺鲜花。”
是的,琅寰山从来不缺鲜花。尤其是瑶光殿的花草,已然背离了四季变化的规律。眼下这个时节,该谢的花依然开得绚烂多姿,该败的叶依然葱绿苍翠,该枯的藤依然茂盛如瀑……且一茬接一茬,一年四季都是那么水灵新鲜,真真一个世外仙境,福地洞天。那对深得方清歌欢心的翠头碧眼银翼鹰时不时在空中盘旋一阵,发出一两声悠长清亮的鸣叫,端的悦耳动听。若不是进出的侍女眉间的愁云暗示着这里的一切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和悦风光,单就景色而言,当真不比以景美著称的惊鹊林逊色多少。
谢轻云的笑更深了:“秋日风凉,你当心些,可别着凉了。”
得了他的关心,雪千色满心欢喜,在心里将月老谢了又谢。
入夜时分,雪庆霄只身来到瑶光殿。他坐在离方清歌很远的地方,看她对镜理妆。两盏茶下肚,方清歌依旧不发一言。他不耐烦再等下去,只得先发问:“找我有事?”
“从今天起,谢轻云的命运就与雪家捆绑在一起了。你可有话要说?”
“轻云是个好孩子,也会是个好丈夫,他会对小千好的。只要他们小两口相亲相爱,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我别无他求。”雪庆霄很满意谢轻云这个女婿,因为比起出身,他更看重心性和人品。但以他对方清歌的了解,光是品行端正绝不可能让她同意这桩婚事,一定有别的原因让她改变了主意。到底是什么事他不得而知。他琢磨着方清歌的心思,小心着自己的措辞,生怕一不小心又被算计了。“你能接纳轻云,这很好。”
方清歌冷嗤一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接纳他?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等阿凌娶了南宫敏敏,所有的事都成定局后,我自有办法让小千离开谢轻云。”
雪庆霄皱眉:“阿凌和南宫敏敏?你说什么胡话?”
“看不透的人才会认为我在说胡话。”方清歌端详着镜中人,很满意新妆容:“你当真以为我答应小千嫁给谢轻云是想成全有情人?不,是因为不管小千嫁不嫁,和火神门的这门亲我都结定了。”
“你疯了!”雪庆霄拍案而起,斥道,“让阿凌迎娶南宫敏敏?亏你想得出来!你考虑过阿凌的感受么?他有心悦之人,你是打算拆散他们?”
“有何不可?待时机成熟时,找个由头再让他们合离就是了,阿凌也不会损失什么。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哪里就说得上疯不疯了?至于你说的他心悦之人,你觉得我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别忘了,你弟弟是怎么死的。”
“重楼的死根本怪不到莫待身上,是他自己多行不义。我劝过你们无数次,不要做那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就是不听。最后他落得那样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真要说怪谁,那也只能是你!若不是你推波助澜,他怎可能糊涂至此?”
“如果不是莫待,蔷薇的事根本就不会被发现!重楼的死就是莫待一手造成的!我撂句实话给你,有没有南宫敏敏,阿凌都不可能与他牵手白头。因为,从莫待踏上屠魔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了要离散!”
“难怪你兴师动众地搞那么多花样!我之前还纳闷,以你的城府,怎么会将蔷薇荆棘鞭那么见不光的东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是不是有什么迫不得已?原来你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说得对,但也不全对。最开始,重楼只是怀疑莫待懂得蔷薇的炼制之法,且极有可能他就是那朵火蔷薇。毕竟,世间只有火蔷薇能解梨花榆火,而莫待几次三番证明,他恰好不那么怕梨花榆火。”方清歌盯着雪庆霄紧锁的眉头,嗤笑道,“怎么,又想起你的老相好了?死心吧!她医术再高也没本事炼制出火蔷薇。就像你说的,她是菩萨心肠,怎么忍心拿活人做实验呢!而想要炼制出火蔷薇,必须得经历千万次实验,没有数万人命为代价是不能成事的。”
雪庆霄被恶心到了:“你真是太无耻、太没人性了!”
“只有摒弃了七情六欲的人才能得道成仙,没人性不是很正常么?你是在夸我?”方清歌面不改色,很是无所谓地道,“说回正题。原本我只是想弄清楚莫待、魔族、蔷薇花信号弹和蔷薇荆棘鞭之间的关系,谨防他包藏祸心,危害仙界。奈何那厮抵死不肯说实话,我不想白白放弃这么好可以大做文章的机会,便借口神隐族的人使用的是魔族术法,说他与魔族勾结,逼他上屠魔台,从而离间他与阿凌的感情。”回想起屠魔台事件的种种,方清歌没有悔意,只有得意,得意于自己的精明算计,得意于自己的精准打击。“我很了解阿凌,他对魔族厌之入骨,必定不愿莫待与之为伍,他会按照我的意思要莫待说出他们的藏身地点。当然了,我也了解莫待,他是一个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绝对不会干那背信弃义之事。一个苦苦追问,一个闭口不答,他俩一准杠上。只要杠上了,以他俩的脾气,注定是个死结。死结难解,感情自然就会有嫌隙。有了嫌隙,我就有办法让阿凌舍莫待而选别人。”
“你……你太可怕了!莫待规规矩矩的修仙问道,从未有越矩犯上的行为,你为什么容不下他?难道就因为他拿着灵犀?”
“灵犀?一个死人的东西也值得我费心思?是我早就对阿凌的婚事有了安排,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儿女婚姻,父母做主,乃天经地义的事,我又没有逾越。”方清歌弹了弹指甲,像弹去看不见的令她生厌的腌臜东西,“我允许他与莫待谈情说爱,给日子添点色彩,但绝不允许他们谈婚论嫁!”
“你时常指责我放不下过去,不肯着眼未来,可是你却对一个跟我们的过去毫不相干的孩子咄咄相逼;你口口声声标榜自己仁慈宽仁,母爱无边,却只想着利用孩子们的婚姻为自己牟取利益,从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方清歌,你还能再虚伪点么?”
“虚伪?呵,那只是你一个人的看法而已。我把这件事告诉小千的时候,她可佩服我得很。”方清歌换了一支钗,绾了个随意舒适的发髻。“还有,我很不喜欢玥儿收他做关门弟子。你几时见过玥儿对徒弟那么上心?事事迁就也就罢了,还亲自教授,指导他剑法。太过偏爱一个俗家弟子,可不是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