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母亲的活法,不敢劳烦圣上操心。圣上会遵守诺言,赦免父王吧?”
“自古君无戏言。朕岂会赖账!”萧尧早已看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凉薄与背叛,更是看轻了人们口中所谓的真心与守护,根本不认为萧思源真有胆为萧逸去死,不过是年龄小,拎不清轻重,又仗着自己对他宠爱有加而任性胡闹,想逼他放人罢了。这一向朝中就有人说他对萧思源太过宽纵,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敲打萧思源,做做样子给那些人看,没成想萧思源倒主动送上门了。这可真是瞌睡了来枕头——想什么来什么。“你死,朕就饶了他。”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思源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动作之快,快到萧逸和萧尧都还没反应过来,酒杯已被他扔到了墙角。“酒,我喝了。我父王可以走了?”他直勾勾地盯着萧尧,眼神决绝。
“你……你!好你个小畜生!”萧尧气急败坏,一脚踹翻萧逸,直将他踹到柱子旁才停了下来。“你养的好儿子!”
萧逸顾不上君臣之仪,手脚并用爬回萧思源身边,用手去抠他的嘴:“源儿!源儿,傻孩子!吐出来!快吐出来!”
颜槐玉跺脚道:“这可怎么是好啊!这可是见血封喉的毒,没解药的!”
“萧逸,你坏了朕的大事!萧逸……”萧尧扒开萧思源的衣服,拽下他挂在脖子上的凤血石,提剑朝萧逸砍去。“既然你们父子情深,那就一起去死吧!”
“圣上!不可!不可啊!”颜槐玉忙上前一把抱住萧尧,凑到他耳边急急低语,“这要是闹起来,惊动了四方,皇家颜面就扫地了!”
“朕先杀了他,回头再来考虑颜面问题!”
颜槐玉见软的不行,连忙招呼几个贴身太监将萧尧架着走了,留下萧逸父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话别。萧逸坐在地上,抱着萧思源靠在怀里,热泪长流:“傻孩子,傻孩子……你这是何苦啊?父王不值得你这样的!不值得啊!”
“值得!”萧思源忍住心头剧痛,擦去萧逸的眼泪,笑道:“能为父王消灾挡难,源儿很开心!父王,您是统率千军万马的王者,护国的柱石,您不能有事,也不能哭!”
“我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还当什么柱石,做什么王者!我就是个窝囊废!”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护不住我,不是您的问题,是坐在上面的人没有天良!”萧思源从怀里掏出一枚果子和一个小瓶子,“听野烟姐姐说,这果子是新到的贡品,连圣上都很难有机会吃到,您尝尝看。瓶中的花籽是千色罗刹,我总算是给您采到了!”
“别说了!”萧逸与萧思源额头抵着额头,哭道:“父王对不起你!对不起……”
“父王,别说对不起,您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别人!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还有那些伤害您的人!”萧思源咳出几口黑血,眼神已有些涣散。“父王……父王您可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不断惹祸么?您长年累月地练兵,母亲则一年到头忙着操持王府事务,你们都太忙了!忙到咱们一家三口想凑齐了安安静静地吃顿饭都是奢侈。后来我发现,只有我犯错了你们才会放下手里的事,陪在我身边。于是,我就到处惹是生非。我知道那样做不对,但是父王……我真的太想和你们在一起了!哪怕是被你们训斥,被你们责罚,我都是开心的!请您看在源儿本无坏心的份上,原谅我从前的荒唐顽劣,好么?别怪我坏了您的好名声,也别怪我以这种方式索取你们的关爱。我只是……我只是太爱你们了!”
“你别乱想,父王从来没有怪过你!父王明天就辞官,带着你和你母亲离开霓凰城,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安静生活,好不好?以后,父王天天陪着你,陪着你骑马打猎,陪着你栽花种草,陪着你喝酒赌钱……你想做什么父王都陪着你,绝不离开半步!”
“源儿……源儿谢谢父王了!”萧思源抖抖索索地将碧瑶春晖子母剑装进萧逸怀里,咧嘴笑道:“这是我最喜欢的剑,从不曾示于人前,留给母亲做个念想吧!”
“既是礼物,理当由你亲自交到她手中。你坚持住,我们这就回家!”
“我恐怕……做不到了!”萧思源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将憋在心头多年的怨气都呼了出来,“父王,这一世,我们都过得太匆忙,太潦草,太悲伤,也太绝望了!下辈子,让我们做一对平平凡凡,真真正正的父子吧!到那个时候,还请父王真心实意疼源儿一回……父王,一定替我转告野烟姐姐,倦鸟……归巢了!”
“好!好……父王一定替你转达!你可还有什么愿望?”
萧思源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想起那日与莫待分别时的情景,遗憾涌上心头。早知再也不能相见,当时就应该好好地告别。如果时光能倒流,我想大声对他说:得友如君,我心安乐亦无惧!可惜,来不及了!他望向窗外,那里斜挂着一轮残月和两三点寒星。他想起初见野烟时,他还年少。那天晚上也有月亮,空气中也飘着淡淡的菊花香,还有小宫女们欢快甜美的笑声。野烟抱着花束踏月而来,灵动的身姿在月光下格外好看……他缓缓闭上眼,一丝血迹将他的笑容凝固在唇边,再也没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