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方清歌,就是季晓棠等人,这才恍然想起莫待之前确实表明过身份。只是当时众人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以为他口中的侍药师是指梅染身边侍弄药材的药童这一闲职,都给忽略了。方清歌看看血淋淋的莫待,又看看敢怒不敢言的夜月灿等人,再看看各怀心思作壁上观的掌门,脊背一阵阵发凉。
余欢环视众人,笑了笑道:“我想应该没人奇怪为何仙后对此事不知情吧?仙后刚才也说过,姻缘殿虽隶属仙界,但并非一体,门下弟子的发展也各有各的门道。莫公子是先生的药童,他要考取侍药师,需要的是先生的举荐信而不是仙后的一纸公文。当然了,考核结果也是直接送到先生手中,不会传到永安殿的案头。”
方清歌脸色铁青:“梅先生做事周密,佩服!”
余欢道:“先生凡事不喜张扬,这是惯常的操作,仙后倒也不用佩服。”
方清歌问:“凌寒,你与莫公子关系如此亲密,他跟你说过这件事么?”
雪凌寒道:“这是他自己的事,他可以不说。”
莫待道:“我怕考砸了丢脸,故而不愿声张。”
雪凌寒苦笑:“可你通过了考核也没跟我讲。”
“讲与不讲有何分别,我还是我。”莫待淡淡一笑。“就是跟你讲了,你除了认为我太好强以外,多半会觉得我又在暗中算计什么。你不会相信我是为了留在你身边而努力,不是么?”
雪凌寒语结,无法不承认莫待所说属实。他看着莫待因失血而越发苍白的脸,看着他变得冷硬陌生的眼神,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他。他更加惶恐了!这惶恐不为别的,只为他与莫待不确定的未来。
方清歌道:“莫公子此举多半不是为了凌寒,而是为了梅先生吧?”
莫待冷笑道:“在恶意揣度他人这件事上,怕没人敢与仙后比肩。”
余欢道:“那个将蔷薇荆棘鞭交到仙后手中的人,恐怕用心更险恶。总之,侍药师犯错,须由神界裁决。仙后越俎代庖也就罢了,还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这事就算我不追究,先生不追究,神界也不追究么?仙后若是还没糊涂透顶,就该知道自己惹下了大多的麻烦。”
莫待道:“若仙后的回答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将这件事大事化小。”
雪重楼道:“莫公子大度。七日内,仙后必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医仙既是仙界重臣,又是仙后的左膀右臂,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诸位请回,七天后,巳时见。”莫待瞥了季晓棠一眼,目光在姻缘殿方向停留片刻,继而合眼假寐,不愿再多看谁一眼,也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余欢掸掸衣服就走了,还是那般和气蔼然。他想起那日将玉牒送到草堂,问莫待打算何时将通过三级侍药师考核的事通告仙界。莫待说,这身份对我来说无疑是一重保护,一张底牌,不到关键时候绝不能告诉旁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它就会闪亮登场,帮我大忙甚至救我性命。他当时不以为然,认为莫待言过其实了。今日看来,深谋远虑跟活了多大年纪没有必然联系。
方清歌示意散场,结界随即落下,将众人与莫待隔开。转瞬间,屠魔台上风云突变,原本晴好的天空翻滚着黑压压的积雨云,伴随着振聋发聩的雷声。雷声未停,狂风呼啸,大雨夹着冰雹倾泻而下。莫待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抗下所有打击,这使得他本就严重的伤势更加雪上加霜。他湿淋淋昂首挺胸地站在又重新出现的阳光里,虽衣不蔽体,却不见颓丧,不见胆怯,目光坚毅而傲然。
林谷隐摸着下巴道:“既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为何还要如此重刑?他活着,天大的事都还有回旋的余地。他要有个三长两短,这琅寰山怕是要易主了。”
方清歌道:“本宫依法办事,就是神界也不能说本宫的不是。”
“神界要挑你的不是,需要理由么?何况还有梅染这层关系?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南宫翾跟在林谷隐身后退场,紧俏的火红衣衫附着在她丰满匀称,凹凸有致的身体上轻轻摆动,让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屠魔台多了些许鲜活的亮丽,连空气都没那么凝重了。修仙的人都看不出实际年龄,她也不例外,那双秀丽弯眉下的黑亮眼眸有着小鹿般的温柔,比二八少女还要灵动。忽而她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的目光飘过莫待鲜血淋漓的身体,笑盈盈地对方清歌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不如死?死应该是最容易的事了吧?”
林谷隐笑道:“看得深,想得远,做得绝。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方清歌思忖片刻,命人解开结界。屠魔台上又风和日丽了。